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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卢平番外

    本章BGM:——Skin

    建议配合食用。

    【卢平番外】——你听月亮会说谎

    莱姆斯·卢平在十一岁那年,说了人生的第一个谎言。

    他从小的家庭教育极好,母亲霍普总是温柔的抱着他坐在壁炉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给他讲一些麻瓜的童话,还有寓言。在那些心思巧妙的小故事后,主旨就是为了教育他做一个诚实的、善良的、无愧于自己的良心的人。

    他谨记于心。

    于是在他漫长又荒凉的童年时期,他真的没有说过谎。诚然,偶尔他也会说一些与事实并不相符的句子,比如“我没事”“我不疼”这样的话,但是他天真的认为这些无关痛痒的内容并不能称之为“谎言”。

    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说谎,就是在十一岁那年。

    那年他牵着邓布利多绣着月亮和星星的紫色长袍,站在对他而言绚烂的过于耀眼的世界前,用着极尽渴望与卑微的神态,心虚的铺垫一个巨大的谎言。

    那个谎言是——

    他不是一个狼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和其他十一岁等待踏入霍格沃茨的孩子无异。

    神啊,如果说谎要付出代价,那么也请,让这个代价晚来一天。

    只要一天就好。

    只要一天,让他能够看一看这个金光闪闪的世界,让他能够与那些光芒万丈的孩子们坐在一处,一起分享一包比比多味豆,一起说些莫名其妙毫无意义的笑话,一起聊着未来一起眼里放着光。

    然后,即使要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了。

    其实卢平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成为一名狼人的。

    那个时候,他太小了,还不到五岁。时至今日,他唯一能依稀记得的,就是那天夜里的风很大,他缩在自己的小床上裹紧被子,耳边是风声不断撞击窗户发出的咚咚声响,声音大到似乎能将窗玻璃撞碎。

    然后玻璃就真的碎了。

    再然后,就是混乱的黑影,满地破碎的玻璃渣,云雾里冷眼旁观的冰凉的月亮…还有疼痛。

    快要死掉一样的疼痛。

    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米白色的睡衣,他大睁着眼睛连尖叫都发不出口,父母从门外冲进来,魔杖的光在小屋里闪电般的闪耀…

    他被母亲抱在了怀里,逐渐冰凉的心脏嘭的跳动了一下。

    自那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卢平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即使很小的时候,父母并没有确切告诉他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也并未对自己的身份有确切的认知,但是他一直都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上过学,母亲曾经带着满满的憧憬对他描述过学校的一切,说好在他六岁时就让他去麻瓜学校就读,后来却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他经常搬家,往往是他们的邻居带着怀疑对他指指点点之后,他们就开始收拾行李,从村子到小镇,从城市到郊区,似乎哪里都呆过一阵。

    他没有朋友,在同年纪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戈布石,玩捉迷藏,玩骑士与国王的游戏时,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透过一扇微微发黄的玻璃窗,安静的看着,就像是看一场午夜梦回的绮梦。

    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让他远离这些孩子,他不能伤害这些孩子。小的时候,他感到委屈,因为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

    再长大一点,他就释然了。因为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无关乎人的意志选择。

    身不由己,从来就不是说说而已。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危险的。

    在那么多年的那么多个满月的夜晚,他被囚禁在只有一方门窗的房间里,随着流水一样粼粼的月光发出因身体扭曲而产生的悲鸣。

    他并不记得变身时发生过什么。

    但他记得骨骼拉长变形时的嘎吱作响,心跳骤然收缩时的胸闷气短,还有清醒后浑身像被碾碎了一样的尖锐疼痛,和茫然出现在身体上的血淋淋的伤口。

    即使那个时候他很小,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他是不正常的。

    这样的不正常,陪伴他度过了一整个童年,以至于后来他回想起那段日子,好像只能想到冰一样透明的月光和皮肤被撕开时血的味道。

    稍微长大一点之后,他终于能够理解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无外乎别人总是对他露出警惕又怀疑的目光,无外乎父亲严禁他同其他人来往,无外乎他只能在封闭的牢狱一样的房子里孤独成长。

    他是一个狼人。

    他活该如此。

    说来奇怪,卢平似乎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狼人身份而感到气愤过。

    即使是他每个月每个月的遍体鳞伤,即使是他几乎不能算作是正常的成长,即使是他终于意识到命运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终于意识到他甚至不能称之为“人”之后,他都没有生气过。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不欲生。

    他就是那样接受了。

    平静,坦然,毫无波澜,就像只是接受了一杯母亲每天早晨为他热好的热可可一样。

    他甚至都没有恨过芬里尔·格雷伯克——那个将他变为狼人的罪魁祸首。

    因为太痛苦了,每个月的变形都,太痛苦了。以至于他常常会想,要控制住自己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那么,格雷伯克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的痛苦,而不由自主的咬了自己?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无数个清冷的月光下流着泪舔舐心口的伤痕?

    他怜悯他,真的。为他们相似的痛苦。

    直到后来的一天,他的父亲在一个圣诞夜喝醉了酒,打碎了壁炉边的陶瓷花瓶,在灼灼的火光和遍地的碎片里,哭着抱住他向他不断的道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哭,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温柔的,是强大的,是睿智而又成熟的,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但是那一天的父亲的身影像是花瓶一样裂开了,露出了里面支离破碎的心脏。

    他说对不起,给予你这样的命运,真是对不起。

    他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盲目自大和口无遮拦,害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他说他现在知道了,狼人并不是“无情、邪恶、该死的”,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有悲欢离合,他们只是受到了诅咒的可悲生命,他们也有权利好好活下去。

    可是太晚了。

    他哭着对他说,对不起,莱姆斯,我知道的太晚了。

    卢平至今都记得那一天,他手足无措,被父亲禁锢在怀里的手和滚烫的眼泪吓得发慌,火焰跃动在他的瞳仁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晃晃悠悠的被火焰吞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上来,原来一切都与他以为的相去甚远。

    他所幻想的迫不得已、他所怜悯的惺惺相惜、他所有的一厢情愿都是假的,真相是——这就是一场简单的因果报复,没有其他。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牺牲品,仅此而已。

    于是他连这个真相都一并接受了。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挣扎,就那样接受了,仿佛这样残酷的不是他自己的命运一样。

    安尔,后来的我,常常会想,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会那样平静。

    最初是真实的不懂,后来我以为是懦弱,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一种绝望。

    原来那时候的我,就已经绝望了。

    因为知道事已至此,因为知道无法转圜,好像除了安静的接受外,我也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什么都做不了。

    时至今日,我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我曾绝望到不再对未来有任何的期许,我曾悲哀到连去恨这个世界都做不到。那个时候,我坐在窗边的小木桌上,旁边堆着一大摞一大摞的书,我只有在书里,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去感受世界的喜怒哀乐。

    那个时候,我的窗外是生机勃勃的春天,我看见秋千在碧绿的浪潮里起伏,我看见孩群在天际线上奔跑,我看见樱桃坠落在泥巴里腐烂的模样。

    我想,我也会一直这样观望下去,直到腐烂在泥巴里。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被邓布利多改变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这样的说法的话,那么卢平想他一定会赌上自己全部的性命来将这一票投给邓布利多。

    他第一次见到邓布利多的时候,这个老人蓄着花白的胡子,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和蔼的注视着他,和他一起玩了戈布石。

    他赢了他,于是老人窝在软沙发里抱着杯蜂蜜酒感叹道:“你几乎是我见过的,同年龄里最聪明的小巫师了,莱姆斯。”

    他揉揉他的头发,问他:“你愿不愿意来霍格沃茨?”

    这一句话,像是六月的雷鸣,轰然炸进他的灵魂里。

    父亲和母亲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反对,他们保护了他这么多年,万万不想将他投入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境地——对别人危险的境地。

    但是邓布利多很坚持,他提出了很多听起来异想天开般的想法,什么打人柳,什么尖叫屋…

    卢平没有听得那么清楚。

    他那时已经茫然无措了,眼睛里瞧着邓布利多开开合合的嘴唇,大脑里是潮汐一样的海浪轰鸣,有一股从未敢想的热烈的期许像是岩浆一样涌入心脏,溅起噼里啪啦的火光。

    那光名为希望。

    后面的日子,像是做梦一样。

    不,即使是梦,都没有这样的金光灿灿。

    十一岁的他,撒了一个谎,这个谎言让他有了属于自己的魔杖,让他穿上了格兰芬多金红色的校服,让他一脚踏进了被初秋的风和光亮包裹的宿舍里。

    这个谎言,让他认识了太阳。

    他第一次见到詹姆和西里斯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们。年轻的少年啊,朝气蓬勃的像是不服训的小马驹,穿梭在霍格沃茨年老陈旧的走廊里,让那些灰尘仆仆的角落看起来都在闪闪发光。

    他羡慕他们,那样恣意妄为,那样光辉明亮。

    所以当詹姆第一次顶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望向他,朝他咧开嘴笑的嚣张又得意,伸出手问他:“你来吗?”

    你来吗?

    你来一起夜游吗?你来一起捣乱吗?你来一起欺负鼻涕精吗?

    他该拒绝的。

    母亲在他耳边念过的那些故事,他从小坚守不变的修养,还有邓布利多如此艰难送给他的这个未来时不时的就会化成午夜的小精灵挠挠他的心口。

    告诉他不该这样的,这是错误的,他该拒绝的。

    可是梅林在上,詹姆伸出的手就像是拨开云雾的第一缕阳光,是劈开海浪的第一道云帆,是洒满了名为救赎的金色的希望。

    他如何拒绝的了?

    与太阳为伍,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一个决定。

    他太喜欢他们了。不论是走在哪里都能毫不顾忌的张牙舞爪的詹姆·波特,还是英俊优雅,总是吐出最犀利话语的西里斯·布莱克,甚至是渺小无助,只敢牵着波特衣角的彼得·佩迪鲁。

    他太喜欢他们了。

    他最好的朋友,他一生的救赎。

    遇见了他们的他,就像是灰白的铅笔画终于被填涂了色彩,生命开始透出明亮的色泽,就连最灰暗的时光都有了明媚的反射。

    他从不曾奢望,自己能够拥有如此巨大的幸福。

    就像他从未不曾奢望,他们会原谅他一样。

    他是靠着一个卑劣的谎言来到他们身边的,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在试图用各种各样拙劣的借口来弥补那个漏洞百出的谎话。他从不撒谎,因此他从不擅长这个。

    所以当他的身份被聪明的可怕的詹姆和西里斯戳穿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只是觉得,这个涂满油彩、装点着他所有美梦的肥皂水泡,终于要破了。

    他苦笑着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站在给了他们足够安全的距离外,声音发颤的对他们说,他不会伤害他们,他会离开霍格沃茨。

    他知足了,这段日子已经足够点亮他的余生。

    他这样想着,正准备转身的瞬间,被扑上来的詹姆搭上了肩膀。

    “这么说——”年轻的少年大大咧咧的发问,没有恐惧,没有同情,也没有偏见。只是单纯的笑了笑:“这么说——你真的是一个狼人?老兄,这可真酷!”

    轰隆隆。

    那一瞬间,卢平眼睛都红了。

    他啊,一直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月亮。

    自惭形秽的躲在层层叠叠的暗云和黑夜里,妄图用零星的光亮慰藉自己暗淡的一生,卑微又懦弱,丑陋又孤独,他一直觉得,即使一辈子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无所谓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他,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太阳。

    他的掠夺者们。

    是颗滚烫的太阳。

    他贪恋太阳的温度,羡慕太阳的光辉,即使只是被余温照亮了躯体,也足够他用一生去感激涕零。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爱他们。爱到可以用自己未来无数那么多年的生命去换与他们相处的几年时光。真的。

    往后余生,一辈子苍凉孤寂,都没关系。

    因为是他们发现了他。

    因为是他们拯救了他。

    他终于被人看到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他终于敢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透出一点隐约的光。

    也是因为他们,让他遇见了她。

    他曾经想都不敢想。

    第一次见到安塔尔丝·布莱克的时候,是在乱哄哄的走廊里。

    詹姆和西里斯一如既往的和斯内普发生了口角,那个斯莱特林的小少年在朝他们扔出一个恶咒之后就落荒而逃,他们当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于是几名少年风风火火的冲向门廊。

    詹姆一点也不意外的撞倒了一个女孩,她歪倒的时候正好就在他的旁边,于是他一如既往的替詹姆收拾烂摊子,伸手扶住了她。

    她的身上有一种很淡的甜味,像是蜜桃或是野蔷薇的味道。

    他很快松了手,站在詹姆和西里斯的身后。有些意外的看着西里斯与她说话,隔着好几个脑袋,小心的打量她。

    原来她就是西里斯的妹妹。

    她长得确实很像西里斯,有着一头纯黑的波浪一样的卷发,和一双写满了疏离的灰眼睛。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他,有的时候西里斯会在宿舍里难得收到来自家里的礼物,都是她送的,糖果或是巧克力这类甜腻腻的小零食,最后多半都被西里斯扔给了他。

    他吃了她一年的小零食,难免对她心生亲切。

    可是她是个斯莱特林——名正言顺,不折不扣的那一种。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五楼的图书馆里。

    卢平还记得那天空气的温度,还记得一排排书架里沉落的灰尘的味道。他在路过魔咒学那处被阳光打磨的角落里时,意外的看见了她——看来这方面她和西里斯一点也不像,西里斯可没有那个闲工夫来图书馆。

    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歪着头,小巧的眉心皱着,细白的手指左翻翻右翻翻,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

    他其实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在霍格沃茨一年多,他几乎没有和女生说过话。

    但是她不一样,她是西里斯的妹妹。

    于是他走过去,拿下那本《普通咒语及解码》,递给她。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太多,只是出于对西里斯的爱屋及乌,在他所能注意到的地方,帮西里斯照顾一下他的妹妹。

    她不记得他,这很正常。

    卢平在阳光澄澈的图书馆里对她笑了笑,转身走进缓慢流动的光线里。

    第三次看见她,是在校医院里,她被西里斯扔的“昏昏到底”误伤,他们大吵了一架。

    在西里斯他们夺门而出之后,他留在最后将准备好的糖果送给她。

    那其实不是西里斯准备的,是他留给她的,害怕喜欢甜食的她受不了魔药的苦。

    也是在那一天,她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莱姆斯·卢平。”

    又轻又软,像是棉花糖一样,轻轻扫过耳畔。

    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她的那声莱姆斯,是他听过最动听的单词。

    第四次看见她,是在魁地奇赛场上。

    她迷迷糊糊的走到了格兰芬多的看台上,被西里斯开玩笑的抱上了栏杆。后来她似乎生气了,就丢下自己的哥哥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流,女孩咬着他的巧克力,对他几乎没有什么防备的抱怨着西里斯,一边抱怨一边皱着脸,直到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才终于想起自己是一个斯莱特林。

    于是她捂住了嘴,脸红红的样子几乎逗笑了他。

    他打算收回之前对她的评价——她这个斯莱特林好像也没有那么货真价实。

    所以他保护了她,在灌满风声和魔咒的魁地奇球场上,毫不犹豫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