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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笑(78)

    “呜啊!呜啊……”寒鸦的叫声渐渐稀落,云间朝阳初露,一束束光线自穹顶洒向大地,照在汪珹脸上,非但没有平添暖意,反而将瘦削的脸庞映照得更加棱角分明,苍白的脸色也没有因为阳光红润半分。如玉形貌,初显阴鸷,满面颓唐。

他笑了,笑得刺眼。

“海清河宴……举案齐眉……求而不得……哈哈哈哈哈哈求……而不得。”笑着笑着,眼中就蓄了泪:“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担了这么多年的虚名,我便遂了你们的心意可好……”

汪珹的眼中浮现从未有过的狠厉,右手凝气,信笺燃烧,化作烟尘,掺作坟前一抔土。

他将账本收到怀里,跪在墓前,抚摸着冰冷石碑,红光暗伏的眼眸此刻清澈如初,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了强笑着的唇中,咸涩至极:“娘,孩儿之前……从未想过,要做一个恶人,您……相信我吗?”

再起身时,少年人黑色的衣衫上隐隐浮了一层晦暗的雾,瞳孔猩红,发尾微微飘动着,在这无风的清晨。

两个身影缓步而来,出现在少年身后,寒桥碑前。

“大劫将至……聚怨成魔……”方如也眼中有了伤感:“九忧,你说这人世间的帝王,为什么都以为痴狂真心比不过至高权力呢……就像这楚瀛,少年登基,枯坐龙椅二十余载,将毒药递给了挚友,虐杀了相伴多年的宠妃,逼疯了亲生女儿,一把火烧掉了整整两万条鲜活性命。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入梦之时,真的高枕无忧了吗?回想故人,不会觉得害怕吗?”

九忧默然,他生于大漠,而大漠与中土无甚不同,为人一世,同样尝够了权力之下兄弟阋墙亲友相戮的戏码。

方如也见九忧不语,也不再多言,转身对墓碑行了一礼:“夫人,你轮回途中,莫要挂念,汪珹这孩子,我帮帮他……”

九忧还在出神,余光一瞥,便看到方如也拆下鬓间彼岸花,指尖捏一个法术,飞快将它掷到了汪珹身后衣摆之上,一路拖曳,随他而去。

九忧大惊:“阿如!”

他终于反应过来,一个飞身冲向前方的汪珹,想要夺回那朵花。方如也立时追了上来,她伸手握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猛地甩开。

方如也并不示弱,掠到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速度之快,几乎撞伤了她。

“方如也!”

“咳……”方如也被气流冲撞,后退一步,咳嗽了一声,来不及稳住气息,便抢白说道:“九忧,我心意已决。”

九忧却并不理会,又要去追,而此时的方如也,手心张开,阴剑跃于掌上,她竟亮出了踏歌。

九忧怒极:“方如也!你放肆!”

方如也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对九忧俯身:“冥王修为深厚,卑职自知不是对手,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冥王恕罪。”

“恕罪?!你还知你有罪?!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你竟大胆至斯……”九忧声音已略有颤抖:“闪开!”

方如也没有听从他说的话,抱剑跪了下来:“恕难从命,卑职……认罚。”

九忧眼睁睁看着那朵远去的彼岸花跨过生死,在阳光下泛出娇艳的光,不到片刻,又消失在路的那头。

“方如也……”九忧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怒火攻心,疼痛难抑:“你!……”

九忧此怒,事出有因。

阴曹地府,三司并立,其掌权官员每人都有一样法器,相隔百年,可用一次。

浩浩冥界之主阎罗,彰地府公义大道,手握免死牌,顾名思义,可免人死,逍遥六界,不再受制于轮回。

长眠海掌事者西海王,掌管地府炼狱极刑,身怀不渡书,可诛人魂魄,使其受尽苦楚,在天地之中,再无容身之所。

至于天子殿判官大人,代表着阴曹不容侵犯的法度,拥有的这样法器,叫冥府令,可偿人心愿。

这样听来,冥府令似乎是三样法器里最拿不出手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所谓冥府令,判官阴寿为冥,彼岸花开为令。曼珠沙华现世之时,冥界百万阴兵听从受令者驱遣调派,其死方休。受令者此间善恶,皆由判官一人承受。为善则判官阴寿延绵,恶者则化作病痛,侵入判官魂体,吞噬寿数。

这是阴曹最无视法度的一件法器,却由最知道法度的人控制。未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