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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打梦琼楼去了学宗,绿莺便回去孟家庄了。她本以为秦非明要过几日才有动静,不料她回去不久,秦非明也到了。

    刚刚闹了那样一场,绿莺暗暗猜测,大概在剑宗不是很痛快了,气性大的秦公子早点回来,也很有道理。她不提去了何处,秦非明更不问她做了什么,两人相对沉默片刻,秦非明站了起来,绿莺顿时吓了一跳:“秦公子。”

    秦非明一走出去,绿莺也跟了出去,她站在一旁,只见冰冷的秦公子打水做饭,厨房里多了些青菜萝卜,青菜放在粥里烧了菜粥,薄薄撒了盐,萝卜杀一杀水腌成了配菜,秦非明做这些活一点也不陌生,丝毫不在意给了旁边少女多大的冲击。

    绿莺默默尝了尝,味道还不坏,吃完这一碗,秦非明看了看,又给她盛了一碗。

    虽然没吃饱,绿莺可没想到秦非明还要再给她盛一碗,迫于那目光之下的压力,她接过来慢慢吃了,吃完了才回过神来,哪里都冒着奇怪的劲儿。

    一定要说的话,秦非明好似管教什么家里人一样的管教她,那目光分明是“你爹觉得你没吃饱”一样蕴含着某种警告,但是在她吃完了以后,那无形的压力就彻底消散了。

    绿莺心里嘀咕,还是问出来:“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不像是管过女儿的年纪。

    秦非明很平静的回答:“有。”

    “那你肯定很疼你妹妹了。”绿莺笑了,站起来收拾碗筷:“你妹妹很怕你,是不是?”

    秦非明想起了那个妹妹,一时有些失神,秦小娥是很怕他,他也很理解秦小娥这种畏惧和无奈……在很久以后。

    转眼天就亮了,秦非明起得很早,不如说这一夜他都没怎么睡着。

    不止这一夜,他许久没有怎么好好睡过,大概是还年轻的缘故,不怎么睡也不碍观瞻。不过一出屋子,绿莺就在外面笑吟吟的等他。

    绿莺起得更早,变出了一套干净的白衣,还有一套玉冠和发钗,她给秦公子梳了头发,收拾打扮一番,秦非明换上了簇新的白衣,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镜子里那个人更加好看了几分。

    “孤松独立,玉山自倒,今日定无人能压过公子的风华。”

    镜中人唇角勾起笑意,笑意只是嘲弄和暗淡。秦非明眼睛一瞬不转,镜中人阴沉沉看着他,尖锐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片刻凝视仿佛漫长的如同彼此对峙,渐渐地,镜中人浮起一个浅浅的、温和的笑容。

    他曾见过这个笑容在许多人嘴角勾勒,颢天玄宿是那样,逍遥游是那样,仿佛玉千城也是那样的,浅淡的怜悯和不为所动的温和,刻薄寡恩,不择手段,这样的秦非明不该有软弱激愤之态,镜中人的微笑凝在眸中,无波无温,连寒意也渐渐散去。

    “是啊,”秦非明淡淡道:“我等这一日,也等很久了。”

    泰玥瑝锦建议梦琼楼去见一见逍遥游,便不容他不去,她贴心的安排了一人带着梦琼楼去,不是旁人,正是鸣觞。

    见一见逍遥游很有用,她要统领学宗,周旋四宗之间,少不了一个逍遥游帮她出谋划策。可逍遥游若是太重要,对于泰玥瑝锦也是无形的压力,要用逍遥游,又不能太着痕迹,泰玥瑝锦下了一番苦功,旧情笼络是其中之一。

    道域风景,江山如画独爱遥山远水,如今凭吊之时,也在遥山远水。鸣觞带着梦琼楼一路而行,无论梦琼楼问什么,一概不言,虽然不曾明说,仍是摆出了不想搭理的神气,梦琼楼以为自己惹人讨厌的旧症又犯了,当下也很识趣的不说话了。

    说到逍遥游,梦琼楼就想起自己离开道域之前。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他年轻的时候不止不知天高地厚,也缺人情世故,从前如此,现在也没好了多少。

    拿逍遥游的话来说,他对学宗之间的宗门之情未免有些上头了,学宗有许多人的兵器都是找他做的。尽管如此,少有人因为他做了兵器就如何与他相交,更多的人以为他做了好兵器,只是因为他脑子里缺了不止一根筋。

    逍遥游是个例外。

    何止例外,梦琼楼惨淡的少年时期,逍遥游都是学宗推崇备至的人物。兄长江山如画引以为知己,浪飘萍也能和逍遥游谈天说地,十分快活,连泰玥瑝锦那样强硬又气盛的女子,也承认逍遥游是学宗不可或缺的智者。

    但这个智者,于学宗,于道域十分寡淡,一言不合拨弦送客,别人还很吃那一套。自从逍遥游找了他,他亲手制出不世并,两人一来一往之后,梦琼楼方知连制器之术,逍遥游都能与他畅谈三日三夜,兴尽而返。

    “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用于道域,用于扶助危难之人,许多人大不如你,以你的学识眼界,若不是休琴忘谱,学宗必将凌驾四宗之上!”

    “哈,你倒是野心不小。”逍遥游轻飘飘的说:“人生百年,转头是空。我才要劝你一句,水底明月,不如穹顶春月,要如何看月,都在观心。”

    梦琼楼一时间不明,只以为他以蜉蝣之身观沧海,陷入了迷障,一时气不过,便邀他打了赌:“观心,不过见山,见水,见人,逍遥游,我与你打一赌,赢了,你尽可以开条件,输了,你就要入红尘,赌不赌?”

    逍遥游人前温和,人后却有几分自负,一口答应下来。

    梦琼楼哈哈大笑,看他问也不问,自然是十分自负得意,当下说道:“云家历代有刻魂一决,九印天火之威,形在魂销。我们就来赌一赌,谁能制器留魂更久——”

    百年茫茫,若是魂息能留,纵然身死也有一魄,是否这蜉蝣之叹就能消散?梦琼楼每每想到那时都脸上发烧,他年少热忱更像是一头扑进幻觉,到了离开道域,多见离别,当年种种如鲠在喉,更不敢回想逍遥游是何心情。

    也许把他当初的狂妄,当成了一时发傻,那样最好不过。他也曾如此指望过。

    遥山远水之间,风隐隐卷雪而来,鸣觞看了一眼,停步不前。

    逍遥游持杯而立,酒香飘摇,遥遥散落于风中,梦琼楼原本千百种想法,见到人时,也如酒水洒落,一尽全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