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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傲邪剑谱和仙舞剑诀之中藏有一个秘密,”秦非明遣退其他人,只留下归海寂涯:“敖师兄可曾见过傲邪剑谱?”

    归海寂涯很有些意外,他没有碰过傲邪剑谱,就如同不会特别去在意血不染。傲邪剑谱需要血不染才能发挥真正的厉害,他又没有犯忌的意思,何苦要去碰血不染。

    秦非明走到了树下,拉开了一些距离,他随手挽了个剑花,才开始傲邪剑谱。虽然没有血不染,却另有一股奇怪的魔气蒸腾,在他手上,化为暗红血光一样的剑招。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之处,归海寂涯很快就明白了秦非明的意思了。傲邪剑谱仿佛为了克制仙舞剑诀而生,一招一式隐含压制之意,然而仙舞剑诀的下一式又暗合其道,两者相克之下,竟然难分出谁更胜一筹。

    仙舞剑宗推崇仙舞剑诀,对傲邪剑谱隐隐有压制之意,宗门内更是极少修炼。归海寂涯心中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再看时不由道:“没有血不染的邪气,傲邪剑法也不能如此驾驭自如。”

    “你以为我想说的是傲邪剑谱更胜仙舞剑诀一筹,两者不该厚此薄彼,”秦非明收剑而立,随手一掌印在树上,那树木不摇不晃,叶子却不断抖落,下一刻,剑光从中一断,树脉断裂,中间震碎中空,竟然是掌力所致。

    “相生相克,相克相生,傲邪剑谱的心法和仙舞剑诀的口诀之中也有相生之道。”秦非明展示了这一掌之威:“但其中有不少凶险之处,不宜公布众人,以免弟子有为其所惑……”

    夜深之时,归海寂涯回去了,临走之前,秦非明让他回去好生参详,但宗门内务照旧由他处理。

    归海寂涯想到宗门内务,就想起早上秦非明是怎么说的——我把人带回来,还不够明显吗?现在想起来,从那一刻开始秦非明就打算布局让所有人都入套中,结果做了神君,转头还是杀鸡儆猴,一个没放过的处置了。

    说实话,他本以为日子多少会不好过,但秦非明揭出了两种剑诀之间的秘密,意在拉拢,倒是让归海寂涯放心了不少——至少好过霁寒宵吧,权衡度量,大局为重,有一个宗主之后,不管是不是暂时的,至少人心能稍加安稳,号令也能推行下去。

    归海寂涯离开不久,秦非明让人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天黑得很快,洗过了澡,他嘱咐了门人不得打扰,闭门休息。

    绿莺啪啪啪拍了几下,以示佩服:“如今外面的弟子都很钦佩公子呢,绿莺在此也恭贺公子一跃为剑宗之主。”

    秦非明坐在原本属于神君的书房之中,淡淡道:“别人爱如何就如何,我怎么管得过来。”

    绿莺被他戳破了,很是感慨,别人自然说秦师兄不择手段得了宗主之位,要知道此事由秦非明一手揭发,送到霁寒宵面前,让霁师兄出头,最后赢了的是秦师兄,当初含光君有过那样的批语,可见老人家颇有先见之明。

    暗地里,大家对新宗主不止是颇有微词,只是一时还不能太留痕迹。

    “若不是公子把人关起来吵架,他们还不会如此轻易失去判断,公子为何不出示……那个呢?”绿莺沉吟片刻,提起天师云杖。

    秦非明听她满肚子好奇问题,倒也不瞒她:“第一个出示天师云杖的是琅函天,下场如何?当初那句宗主遗命是我与前任宗主同拟的圈套,在剑宗,有意竞逐宗主之位,最要紧之一,仍是剑。第二,是资历功绩。”

    绿莺笑道:“可有第三么?”

    她一问,秦非明微微有些出神,片刻才道:“若有第三……那就是运气了。”

    夜里风雪骤起,秦非明提了一壶酒,走到长孤溪的荒野。冬天的夜里,他坐在墓前片刻,将烤鸡和酒分给孤零零的墓碑,小宁为何要将这里起名长孤溪,如今一语成谶,和孤月冷风为伴。

    也许,在小宁心里,他们都是孤独之人。两个人凑在一起时,连抱团取暖也说不上,在一起就会有离别,若那离别不是刻骨的痛楚,他也不会牵肠挂肚,百般放不下。筆趣庫

    秦非明低叹道:“我别的运气那么坏,唯独剑决的运气真好。”小宁不置可否,冷风吹拂他的衣袖一番,秦非明取酒杯各自倒了一杯酒,又道:“等我当了剑宗宗主,就该迎娶师弟,竞逐神君之位,从此走上人生赢家的康庄大道。等我功成名就,道域无人能比锋芒,再琢石雕像,让你出门行医问诊之时,还能与旁人吹捧我一番。”

    风里似有隐隐呜咽,秦非明笑容渐渐惨淡,咳嗽几声,饮下了酒:“师弟是娶不了了,你和星辰在天上望我,保佑我下一次去中原能找到他。看过了你,这就去找我女儿了。可惜我不知丹阳侯把你的小子葬在何处,想来总会有人祭奠一番,不劳我操心。”

    酒中波光浅浅,印出淡淡的月色。

    秦非明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柔声道:“我很高兴,小宁。”他仿佛说给自己听,喉咙哽咽滞涩:“我成了剑宗宗主,多年心愿,今日一偿,和你喝一杯,你也一起高兴高兴。”

    他说了告别的话,脚挪也不挪,仿佛还有什么把他钉在原处。

    荒野里北风回响,回荡不绝。许久过去了,秦非明眼睛生痛,隐隐不妙,他转过身仓促而去,若再停留的久了,就要让人看见不体面的情形,看到他忘情流泪,忘情就够难看了,何况还要在这里落泪。

    在外面高冷的秦师兄喝醉了酒从来很多话,尤其在宁无忧面前,常常放些狂妄之言,积习难改,正是如此。

    半醉上了万渡山庄,秦非明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了白玉美人。

    白玉美人是拿到了,在荒僻的宅邸之间,如何有一点明灭淡淡的烛火。秦非明放下了白玉美人,仗着自己武功不差,身边有剑,一探究竟。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他推开了朱门,没有先去后山祭拜,绕回廊,葡萄架子早就荒颓,白玉美人也零落得不成模样,只有寒风之中的梅树很凌冽的支离,哆哆嗦嗦放出一点柔嫩的黄蕊。疾风骤雪,这一点细嫩的花,还能开很久。

    梅花不远处斜对木窗,那窗推开来,过去的秦非明就会透过窗边情人看过来。

    如今的秦非明也能一眼看到,那个沉浸在欢情和期许之中的自己,有一双放下了执着和野心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时候,少年时的心动和不由自主的欢喜愉悦就如梦一般飘荡来去,他曾经深深地爱过一个人,而那个人坐在窗边,没有回头看窗外,执了一本书,垂目淡然,身边是过去的秦非明。

    秦非明走到窗边,抬手按住窗,许久,他又放下手,一缕淡淡气息飘来,令这个梦更加真实,更加诱惑,无从抗拒。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一缕摇曳的光芒忽然透过了窗,烛火微微,照在了身后,也落在了他身上。

    这一刻,屋中人绝对是故意的,秦非明停下来。

    舍与不舍,再无什么疑虑了;他旧情未解,颢天玄宿竟然也是如此。也对,为何不该如此?点了这盏灯,灯火留人一顾,他们就要继续纠缠,至死难解了。

    秦非明深深回头望去——他就此离开,颢天玄宿只会保持沉默。他若就此离开,一切都会过去。

    但他怎么会放过颢天玄宿,放一个他还没有释怀的人淡淡离开,他们要咬牙切齿,最深的梦里都是彼此最好最坏的模样,要得寸进尺,威胁恐吓,要颢天玄宿哪怕得了一刻的闲淡,都要为他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