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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拾四)

    十字架前,莫娴使劲用手往外拔着钉在罗霁泽手心的铁钉,她的掌心被划破了,可她不放弃,她固执地往外拔着。

她命令狱卒将罗霁泽放下来,可没有人听她的,她去拿工具,被拦住了,她只能自己动手。

罗霁泽侧着脸,安静看她。

“拔不出来,我拔不出来……”莫娴满脸泪痕,她双手攥着铁钉,垂着头,再次哭了起来。

厉北月进了牢房,迈步上前搀住了莫娴,道:“殿下,肃大人会好好处理此事的,我送您回去。”

莫娴抬脸看向了肃其羽,她已经尽力拿出了公主的威严,可还是带上了哭腔,她道:“肃大人,你放驸马下来,他身子弱。我知道,你是受了陛下的命令。可,陛下最疼我,我明日去见陛下,一定能要来恩赦……你放他下来。”

肃其羽行了拱手礼,垂首道:“殿下,只要驸马能如实供述同党,我即刻放驸马下来。”

厉北月劝慰道:“肃大人也是奉旨办事,殿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她看向了肃其羽,笑着道:“肃大人会掌握着分寸的。”

“一定。”

莫娴咬咬唇,再次看向了罗霁泽,她道:“……你说啊。”

罗霁泽抿唇不语。

莫娴哽咽道:“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谋反啊?你是驸马啊,你可是驸马啊……”

罗霁泽抬起了脸,他满脸嘲讽,笑着道:“驸马……驸马……”

他仰脖大笑,笑着笑着,眼里流出泪来,他厉声喝道:“这天下的男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你可知当被你看上时,我有多恨我自己,我苦苦哀求你,你不愿意放过我,我父说,这就我的命……可笑我罗霁泽苦读诗书十余载,到最后,沦落为公主榻上的玩物……我怎能心甘,我怎能心甘!!!”

厉北月扶稳了莫娴,她感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已经快要站不稳。

莫娴怔怔地看着罗霁泽,眼泪安静地往下一滴滴落着。

罗霁泽勾起了嘴角,嘲讽道:“天下貌美的男子又不是只我一人,我瞧……肃大人姿色出众,堪当面首。”

莫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她靠在了厉北月的身上,才不至于跌坐在地上。厉北月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让她斜倚在了自己的怀里。

厉北月看向了肃其羽,他身着红色飞鱼服站在那里,手握上了绣春刀的刀柄,浑身冒着寒气,一双眼仿佛要将人活剐了。

看来是气的厉害了。

不知公主现在还保不保他,罗霁泽现在如此说,看来是在求死了,他背后一定还有人,到底是谁?

厉北月道:“罗公子,你行刺陛下,是要被灭九族的,在你眼里,罗家其他人的性命真的就如同草芥吗?”

罗霁泽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注】……江佑安直谏天子,反遭屠戮,我救不了他……我想杀昏君,正天地,奈何,天不遂人愿……如今沦为阶下囚,我不惧,父亲顶立天地,他不会怨我。”

上京才名在外的有三位公子,排名第一江佑安,第二罗霁泽,第三贾海平。

三人中私交甚密的乃是江佑安和罗霁泽,两人经常互相写诗,彼此吹捧。厉北月曾读过一首罗霁泽写的《月下读佑安诗》,给她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娴缓过来,又自己站直了,她红着眼,哽咽道:“若那日,我替江佑安求了请,救下了他,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

罗霁泽不语。

莫娴又落下泪来,她哽咽道:“为了一个江佑安,就为了一个江佑安,你糊涂……”

厉北月看向罗霁泽,她想她大概知道这个书生心中所想。他不只是为了江佑安,他是为了天下士子,江佑安,罗霁泽,他们都是天下士子的心之所向,可一个被屠戮,一个被践踏。罗霁泽想改天换地,想要公道。

可杀了莫子晟,他求不到公道,他这是被人骗了,他背后之人,欺他是一个书生。

厉北月心中多出一丝怜悯。

莫娴哽咽道:“霁泽,我喜欢你,我就是要你,我只要你,非你不行,非你不可,我一定要救你,如果救不出,黄泉路上,我陪你。”

罗霁泽垂眸不语。

莫娴到了肃其羽的面前,蹲步,将双手放在了膝上,行了大礼,道:“肃大人,驸马就劳烦您了。”

肃其羽拱手行礼,道:“拜别公主、将军。”

厉北月微笑颔首。

肃其羽目送莫娴与厉北月离开,却闻身后传来不大不小的一声。

“放过我。”

闻言,三人皆是一怔,未来得及回头,身后又传来一声,“殿下,请放过我。”

厉北月看向莫娴,看见了她眼眶里滚落的泪。

莫娴不语,迈步向前走去,红了眼眶再未落下一滴泪来,她挺直了腰背,端着公主的仪态。

出了牢房,两人这才发现雨下大了。

等在牢房门外带着斗笠的风启拿着两柄伞迎上前来,厉北月接过一柄自己举起了,风启亲自举着伞偏过了公主的头顶。

三人走在雨帘中,无人开口,沿着石板路前行,走过了三层守卫,三人才行至停在外门的马车前。

夜色沉沉,雨幕中驶来一辆马车,车前的灯笼迎风摇曳,厉北月和莫娴抬眸望着。

马车在五步远处停了下来,车帘掀起,走出了一位英姿飒爽的男子,他不急不缓地下了马车,侍卫举着伞跟在他身旁。

蓝衣绣鹤,挺拔如松的贾海平迈步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敦肃公主,安华君。”

厉北月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