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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

    沈轻舟从楼上跳下去崴了脚,幸好不是很严重,只是微微的有点疼,膝盖摔破了皮,手掌心在撬窗的时候就被铁皮划出了血口子,现在又因为跳楼时双掌撑地,伤口里嵌了几粒碎石子,疼得钻心。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再疼也要走,片刻不敢耽误,不走就没命了。

    他背着书箧紧绷着神经就着皎洁的月光往南走去,然而他刚走进一条巷子,便撞上了黑店里的账房先生云荣。

    “……”沈轻舟。

    他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掌中捏着根簪子,额上青筋直跳,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却不料,云荣直直地越过他,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就像是没看见一样。

    云荣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偏过头看着沈轻舟:“想当初,我也是寒窗苦读的学子,当年若非官场太黑暗,我也不至于身背命案成为通缉犯,流落至此。”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声:“现如今,我虽已配不上‘读书人’这三个字,但心中仍旧敬重真正读书做学问的人,尤其是像你这般寒门学子。

    我知你受了辱,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耻,你若能忍下,他日必将青云直上。”

    语毕,他披着月色头也不回地甩着骨扇走了。

    沈轻舟松了口气,眯着眸子深深地看了他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他打算南下绕个半圈,再经洞庭北上去京城,这样一来,便能避开黑店娘子的追杀。

    虽然此去路途远了点,但只要离开渝州地界,他就不怕了,一路走一路恢复武功,过了洞庭走官道,到时候便能加快行程,二月春闱前定能赶到京城。

    出了永安镇,来到山村野外,沈轻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后的泥泞小路上。

    初冬的夜里,冷风一吹,寒气渗骨。

    他搓着双手取暖,掌心的伤口在摩擦下又冷又疼。

    然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不停地搓着双掌,鲜血滴落在地上。

    现在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血,父母的血,族人的血,他自己的血……沈家上下所有人的血。

    他们沈家的财富,终究是连皇家都嫉妒得红了眼。

    皇家人主使,仇家陷害,于是他们沈家,硬生生的被安上了一个通敌卖国谋权篡位的罪名。

    沈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嫡系支脉、丫鬟小厮等,全部被诛杀,无一人存活。

    想到沈家惨死的三百多口,沈轻舟心脏疼得直抽。

    他奋力地搓着手,眼泪在眼眶打转儿,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憋得眼眶通红。

    天亮后,沈轻舟来到一片村子,忍着痛赶了大半夜的路。他现在又饥又渴,脚踝的疼痛也加重了,并肿了起来。

    他必须得吃点东西歇一歇,再走下去,腿就废了。

    走到一处农户人家的门前,他抬手轻扣门扉:“有人吗?”

    来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上包着蓝布碎花头巾,脖子上戴着银项圈,两只手的手腕都戴着银镯子。

    小姑娘打开门,左右张望,一转头看见沈轻舟,顿时怔住了。

    好俊的书生啊,小姑娘愣愣地看着沈轻舟,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沈轻舟醒来后,照过镜子,知道他现在这具壳子,是难得一见的美男,但比起他原本的相貌还是差了些。

    想当年他在临安城,每次驾车出行,那都是满楼红袖招,瓜果掷满车,是临安城里最惹人艳羡的一道风景。

    回忆起从前,沈轻舟心里狠狠一痛,眼睛发酸。

    那一声声“大少爷”还在耳畔回响,只是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回过神,笑了笑:“姑娘,小生脚崴了,可否行个方便,不会停留太久,我歇一歇就走……”

    不等他说完,小姑娘忙不迭点头:“可以的,我阿爹阿娘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就剩我和阿婆,大哥哥你进来吧。”

    沈轻舟跟随小姑娘进了院里,他没进主屋,就坐在院里的竹椅上。

    小姑娘给他拿来了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沈轻舟接过来笑着道了声谢。

    他这张脸是天然多情的桃花眼,不笑时看人都自带深情,一笑起来更是深情满满,像是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对方。

    察觉到小姑娘眼神微微发痴,沈轻舟敛了笑,侧过身去,背对着小姑娘卷起裤腿,在脚踝上擦了药酒,用手掌揉按,以助药酒更快被身体吸收。

    小姑娘回过神,笑着问:“大哥哥,你也是上京赶考路过我们这里的吗?”

    沈轻舟温声道:“是。”

    小姑娘又道:“从这往东走十五里路,在永安镇的北边,有家客栈,大哥哥你可要小心了,那是一家黑店。往来客商进去了,没有不丢东西的,甚至还有丢命的,平日里我们都不敢去那。”

    说罢,她气得呸了声,“那家客栈掌柜的坏死了,不仅谋财害命,还盖了栋彩楼养男宠,方圆几十里相貌清隽的少年,都被她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