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数十里长的御街上,灯火绵延仿若有千里之远,食铺酒肆间飘出的烟火,仙雾一样地滚淌在道路旁。

    那满城数不尽的百姓,就有满城望不尽的繁华。

    这就是几代国都的京师,中原大地上,百姓万民的向往。

    一朝都城的兴盛与否,往往代表着一朝江山的强盛衰败。正如这京城雕车宝马,金翠耀目,不难看出大绥的蒸蒸日上。

    鼓声重重动地而来,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禁军沿途开道,四面八方全是侍卫。但因此番要与民同乐,圣驾难得没有高高在上,禁卫们也不好过多地清场。筆趣庫

    守在御街两旁的百姓整齐又密集,男女老少,一眼看去只剩下难以计数的人头。

    燕山跟在仪仗中后段,视线留意着周遭所有细微的动静。

    顺天府府尹办事十分周全,皇帝这边的车轿甫一行动,整个御街的民众便熄了声响,只留下两侧的歌楼乐坊奏曲,而远处的街巷里喧嚣犹在。身临此境,既不会觉得吵闹,又能感受到京城夜景的繁荣,心思不可谓不细。

    待得舆轿逼近十丈内,目之所及的百姓们齐刷刷跪了地。

    观暮雪混迹在人群当中,他坐着轮椅,倒不苛责定要叩首,于是只以垂头垂目表示敬意。

    刚低眉的刹那,跟在圣驾后不远的又一辆辇车缓缓而过,车上帘子被风轻吹起,里头却有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似乎端详了许久。

    待得仪仗行远,随着众人陆续起来,观暮雪才抬高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辇车的规制。

    “那是公主的车驾吗?”

    旁边有围观者附和,“是永嘉长公主吧?圣上的亲妹妹。整个禁宫也仅她有那个资格伴圣驾祭天了。”

    他一眨眼,带着思虑的目光便转至别处。

    长公主……

    越往前行,灯火就越辉煌灿烂。

    几乎要到御街的中心了。

    在顺天府尹的安排之下,一众平民撩袍而跪,口中山呼万岁,整肃的话语略有回音,阵势浩大地涤荡开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坐在舆轿内的郑重实虽因帐幔遮挡瞧不见神情,但多半也是满意的。

    如此场面恢弘又气派,落到四方朝拜的来使眼前,更是一种无形的夸耀与威慑。

    轿前仪仗上的金属随风而起,交错撞响,清脆得叮当有声。

    九龙的辇车走得不紧不慢,堪堪从那灯笼招展的酒楼高阁下而过,彩绘的灯罩间似有何物倏忽一闪。

    “轰”

    平地一声巨响,其间仿佛还伴随着骤亮的光。

    观亭月猛地转头朝东北方向看去,太远了,她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动静不小,将近处栖息梢头的鸟雀全数惊得扑腾而飞。

    隐约有小股人流在骚乱。

    高阳承绪瞧得此情此景,起初担忧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大石落地般牵起嘴角。

    “来了。”

    御街上最混乱的莫过于受惊的百姓,妇女的尖叫刺耳锋锐,间或还夹着孩童的啼哭。

    其实谁也未曾看清那道亮光和响声是发自何处,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乱窜,撞翻了货摊,掀倒了旗杆,没头苍蝇似的见空就钻。

    “别跑,都别瞎跑!”李邺摁着刀柄,一嗓子喊得快破音。

    而圣驾仍旧八方不动,稳当地停在原地。

    就在此时,有人诧异的嚷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燕山闻之抬头,发现漫天飞扬飘卷着落下什么东西,雪花一般,侧目时,整条街都在下着一场细碎的纸片雨,竟不知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洒落的。

    不少镇静下来的百姓被这玩意儿糊了一脸,纷纷好奇地捡起一页来看。

    一细读之后可不得了,简直是会掉脑袋,灭九族般的大逆不道,多瞧一眼都怕这双目保不住。

    作为此次负责安防事宜的统领卓芦当即热血沸腾地抽出腰刀,气冲云天地吼了一句:“有刺客!”

    “大奕遗孤妄图造次,都把招子擦亮些!别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一干禁卫在他的鼓动之下皆把刀兵一整,中气十足地回应。

    “是!”

    观暮雪扶着轮椅停于街市的花坛旁,来来往往的官差在他眼前忙碌奔波,不知是冲着“大奕遗孤”的名头去的,还是着急安抚失控的百姓。

    他面色凝重地打量此情此景,继而也信手拿过那摊在花台边沿的一页文纸。

    “郑氏江山……逆天违众……”

    他喃喃念了两句,发愁地用手指摸了摸下巴,长长地轻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的另一边,高阳承绪几人远离着风波中心,颇为泰然自若的样子。观亭月一时想着回御街去瞧瞧情况,一时又怕跟丢了他,纠结得左右为难。

    高阳承绪对此却很是无所谓,“姐姐,你若是在意,不妨就去看看。”

    “反正我也不会走远的。”

    他话刚说完,巷子外忽就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几道人影一长一短地打在地面。

    观亭月反应一向敏锐,急忙拉着他躲到附近的民宅之后。

    借微弱的光线望去,只见那头出现的竟是三四个禁卫打扮的官差,而高阳承绪花重金养着的黑衣刀客们还大喇喇地站在原处!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后者仍是不以为意的态度,淡淡道:“不用担心,那是自己人。”

    观亭月对他的漫不经心置若罔闻,她谨慎地贴墙而立,注视着来者的一举一动。皇城内的官差分得很细,守城门的是一类,城中巡逻的是一类,保卫禁宫的又是一类,偏偏服饰区别不大,在这夜色之中很难辨别。

    她不言不语地瞧了一阵,随即动作突然,一把抓住高阳承绪,扭头朝着相反处发足狂奔起来。

    后者被拽着跑得不情不愿,可好歹没真的甩开她,依然认为她是小题大做。

    “唉,我都说了那是自己人,你压根不必这么紧张。”

    “你确定那是自己人?”

    观亭月从始至终话极少,此刻却冷着眼厉声质问,“我虽然不知你究竟和什么人搭上了桥,但倘若对方真是毫无恶意而来,决计不会用那种手势握刀刀尖向前,手腕向外,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那全然就是要动手的姿态。

    “有没有杀意,我比你清楚。”

    高阳承绪微微愣了一下,大概有些许怔忡,他自然相信观亭月的经验,可也并不怀疑自己的谋划。

    “方才来的几个人……我瞧着确实不怎么眼熟,或许是出了点什么变故。没关系,我另有后招。”

    她脚力快,不多时就带着高阳承绪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观亭月将他拽到两间民房夹角,借杂物遮盖身形。

    “你老实告诉我,被你们动过手脚的地方,还有哪几处?”

    少年显得颇为踯躅,眸中甚至无奈,“姐姐……”

    “说!”她沉声打断。

    高阳承绪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迟疑地注视着观亭月,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实在太严肃,他终究泄了气。

    “一共是十三个……”

    观亭月:“具体在什么地方?”

    他叹息道:“我把图纸给你吧。”

    “但是你现在去没什么意义了,只要第一处已经点响,哪怕我不亲自指挥,那些人也会按计划行事。”

    高阳承绪从怀里摸出一份地图,还未及递给她,观亭月便一手抽走。

    她迅速扫了一眼,握着图纸在他脑袋上近乎威吓地虚虚点了点,“在这里等我,哪里也别去。”

    “我很快回来。”

    说着便飞掠而出,身轻如燕地消失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