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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井的推理

    6月4日的晚上,趁我不注意,有人把一具尸体投进了我的口里。

    还没等我看清楚井边那人的面目,尸体已经快速下沉,张开的双手,翻开的嘴唇,扭曲的面容和不停渗出的血水。

    我兴奋得大叫,但发出来的只有水面的“咕噜咕噜”声。

    我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我是一口井,位于洪叶村附近的树林里。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除了村里姓刘的寡妇曾经往这里丢过用黄色牛皮纸包起来的道具外,再没有其他人往井口丢过东西,就连被坏孩子们弄死的小猫尸体都没有。

    大片枯叶和藤条覆盖着我的身体,如果不拨开那些东西,是不可能发现我这张大嘴巴的。这也许就是大家把我忘记了的原因吧。

    但,如果你觉得我与世隔绝,消息闭塞,那你就错了。我这个位置虽然隐蔽,视野却很开阔,周围那些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牢记于心。

    至少,我对洪叶村那件离奇案件的来龙去脉是一清二楚的。

    5月30日,一男一女来到我所在的这个僻静的角落,我竖起耳朵,一字不漏的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你终于肯出来了。”男的阴阳怪气的说。

    “有事快说,我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被他发现了,你会死得很难看。”女的口气很不耐烦。

    “对自己的爱人,可不能这么粗野啊。”

    “咱俩早完了!”

    “一个星期后你就是万喜家的人了,说话怎么可以这么粗俗?”

    我早就听说,本地有一户很有钱的人家,老爷叫朱万喜,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朱昭贵,二儿子叫朱玉成,朱家原来在大城市城里面做金银的买卖,生意做得很大,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全家搬到这个村子里来了。

    那这个女人的对家是谁呢?朱万喜去年才娶了个年轻的狐狸精,名叫梨花。朱家二公子朱玉成有很可怕的洁癖,一般人都忍受不了。所以我猜,眼前的这个女子,大概长子朱昭贵未过门的妻子。

    “宋大海!你到底想干吗?”那女子提高了音量。

    “没什么,就是叙叙旧,你知道我这个人嘴长,要是伤心过度,就会把你那些事说出去的。”

    接下来是一阵男女衣服的拉扯声。

    “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我们就两清了。”女子说。

    “以后你可是豪门太太,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男的说。

    衣服掉落在地上,地面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我冷眼看着这对男女,既没有那种对于人类苟且之事的不耻,也没有为朱家少爷的不幸遭遇感到同情。

    当时的我,纯粹只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但我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远远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都给我仔细找了!”

    又过了四天,也就是6月3日,正在午睡的我被几个身穿制服的人的大嗓门吵醒了,看起来像是警察一类的的人,在树林里搜索着什么。

    “你们都听到了吧?已经有好几个人说见到那个脸上抱着纱布,瘸腿的男人往这个方向过来,赶紧的,逮着了大伙儿都有奖。”带头的人喊。

    好粗鲁,这伙人真不礼貌,我对他们的举止有点反感。

    “队长就是容易上头,那个人在附近镇上已经杀了三个人了,”其中一个警察靠近我时低声埋怨道,“这么危险的人物,靠我们几个能解决吗?天天想升官,也不为手下的人身安全着想一下。”

    什么?连续杀人犯?听到他话时那一刹那我全身一颤。

    6月5日,平静的一天。

    一条青绿色的小蛇从我身旁爬过,但它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连蛇也无视我?

    6月6日,是万喜家大喜的日子。

    井中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风吹过树林,发出毫无意义的声响。

    孤独,是我今天唯一的感受。

    我突然希望,最好能发生点什么。

    果然,我的预感没有错。

    6月7日的下午,从洪叶村和隔壁黄黎村的长舌妇们那里,我得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方娟儿死了。

    方娟儿就是朱昭贵的新婚妻子,那天我在林中见到的女子。

    这个消息虽然不至于使我震惊,但我古井不波的心还是轻轻的荡漾了一下。

    惨剧发生在午夜里,有人趁着他们熟睡的时候,从打开的窗户跳进了新房,先把朱昭贵打晕,然后又对着方娟儿胸口刺了好多刀,最后从房间里拿走了一些名贵的首饰,逃之夭夭,而昏迷的朱昭贵,至今仍未苏醒。

    “凶手究竟为什么这么凶残?你家大山不是在朱家帮忙吗,应该知道一点内情吧。”其中一名长舌妇满怀好奇的说。

    “是复仇啊。”另外一名妇人用知情者的口气说道。

    6月5日,朱家曾经收到过一封恐吓信。看完内容之后,朱万喜脸色大变,也没给其他人看,就当场把信撕掉了。不过,负责打扫的下人说,撕碎的信的碎片里有‘三十年’、‘回来’、‘血债’、‘夺回一切’等字样。

    听着那个女人娓娓道来,我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朱万喜年轻时风流成性,加之他的老婆也没有给他生出半个子嗣,于是他就经常在外面鬼混。后来曾经和一个妓女同居,还生了一个小孩。那时他的本意只是想玩一玩,但对方竟紧追着不放,还嚷嚷着要把此事伸张出去。为了声誉,朱万喜就雇杀手把那女的残忍杀掉了,事情闹大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才举家搬到这边来了。

    “听说当时那个私生子逃走了。如果那个小孩还活着的话,年纪应该也有朱昭贵这么大了,”那个女人说,“杀母之仇啊,不共戴天,能不报吗?”

    “真是造孽啊……那么,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啊?调查有结果了吗?”另一个又追问。

    “警察同志说了,最近有一个杀人犯流窜到我们村子里来。6月3日那天,村口杂货铺的王姨就见过这个人,他脸上包着纱布,走路还有点儿瘸。6月5日早上,有一个小孩亲眼见到那个瘸子在朱万喜家晃悠,好像在窥伺着什么,不过他一发现有人在看他,就马上跑掉了。你想想看,几岁的小孩子就亲眼见到母亲被杀,难免会变得心理扭曲,最后变成疯狂的杀人犯也就顺理成章了。我看啊,这就是一次复仇。”

    尽管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中年妇女都认定这件事就是那个流窜至此的杀人犯干的,可是我有自己的疑问:如果是复仇的话,为什么只杀新娘不杀新郎呢,这没有道理啊。如果是我想报复万喜家,首先要做的,肯定是要他们断子绝孙,而不是单单杀一个嫁进他们家的媳妇。

    也就是说,凶手真正恨的,是这桩婚姻而不是这个家族。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宋大海的男人。

    6月8日,天空下了一场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恨意,凶手的游魂似乎在洪叶村的边缘游走,久久不愿散去。

    这一天,我的附近又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之前来过的宋大海,另一个是我从没见过的皮肤黝黑,身材强壮的中年男子。

    从场面看来,中年男子是在追着宋大海打。

    “畜生!”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宋大海身上。

    “方大叔,方大叔你听我说,”宋大海鼻青脸肿的求饶,“警察都说了,杀娟儿的很可能是那个流窜犯。”

    “你能唬得过别人,以为你唬得过我吗?你和娟儿的那些事,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就在娟儿死后的第二天,有人闯进了娟儿屋里,把那里弄得一塌糊涂。我检查了一下,除了娟儿生前的日记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丢,如果不是你做贼心虚,怎么会有人去偷那个东西?我曾经偷看过那本日记,里面记得就是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破事!”方大叔怒不可遏。

    “不是,真不是我干的……”宋大海举手求饶。

    “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你的。”方大叔的拳头就要往宋大海的脸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