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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陲之事(下)

    姬禾二人随着蓝多角出了门,本以为会随着他往个偏僻安静的所在去,却不想蓝多角带着他们上了马,一路出了大宛城,往西北霜雪林的行宫而去。

对哥余阖而言,这行宫并不陌生。当日,他便就是在这行宫之中,将桑洛掳了去。然他却不知,为何蓝多角要带着他们往此处去,心中这才忽的隐约猜测,当年渊劼,率众来这霜雪林秋猎,又在行宫之中停留数日,他当日寻了许久,总寻不到渊劼所在,或许,这行宫之中,还存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转看姬禾,却瞧着他丝毫不怪,当下心中便又笃定,这老头子,定然知道的更多。

哥余阖不由轻笑,心中暗自揶揄,这几个老不修,表面上看来道貌岸然一个个公忠体国的模样,却又不知道用着什么样的法子,做了多少旁人不知的勾当。如今看来,桑洛若想安安稳稳地坐在八步金阶之上,除了要防着中州与南岳,国中诸事,更是纷繁复杂。眼看着离那行宫愈发的近,他却觉得更是有趣。他倒不怕这二人合谋起来陷害自己,方才看姬禾与蓝多角的样子,还真不似是在做戏。如今,也只能且行且看,听听这蓝多角与姬禾,还能说出怎样的惊天秘闻。

几人纵马入了行宫之中,直到正殿之前才翻身下马。哥余阖左右观瞧,但见行宫之中左右无人,竟连半个大宛城卫都不见。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却也不问。跟着蓝多角与姬禾入了正殿之中,从正殿偏门行入廊道,在这冗长又狭窄的廊道之中兜兜转转,穿来穿去,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候,竟入了个杂草丛生的庭院之中,又在这庭院一角瞧见了个一人可过——极为隐秘的石门,蓝多角站在门前,单手搭在这石门之上,便不再走,只是神色肃穆地看着姬禾与哥余阖。

“此地,除去历代先王与我大宛族公,再无旁人来过。”蓝多角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怅然,“今日,我带你二人来此,已违背了大宛族训。”

姬禾了然的点了点头,看着蓝多角只道:“此处,莫不就是……”

蓝多角未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是以,还请二位,今日所见,切莫与旁人提起。”

姬禾神色一凛,当下后退一步,跪下身子,对着这石门叩首三次。哥余阖不解地看着,也不动弹,只是挑了挑眉:“瞧起来,这里头,定有个什么更厉害的物事,才引得国巫如此?”

姬禾起身,一手握住哥余阖的胳膊,紧紧地握了握,面色凝重的说道:“小兄弟,此地,是我舒余一国皇族最大机密所在,更关乎我一国国运。之后你所见所闻,万望小兄弟,守口如瓶。除却吾王,万不可与旁人说起。”

“那是自然,”哥余阖笑道:“哥余阖不是个爱嚼舌根子的人,我应承二位,除却吾王,必不会让旁人知晓。可……”他轻声一笑,眯起眼睛瞧着蓝多角:“可若是大宛一族,真做了些什么危及吾王之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理。蓝公,可莫要怪我。”

蓝多角沉重的吐了口气,对着哥余阖微微欠了欠身,抬手用了几乎周身的力气,将那石门慢慢推开。

三人从石门之中步入其中,但见这石门之中,又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边缘之处,又是一道两人多宽一人多高的黑色石门。只不过这石门,比起方才那石门,但看便知是新建起的,再看一旁墙壁,还带着巨大斑驳的裂痕,似是此处,曾经被什么人毁坏过。

哥余阖瞧的不耐:“这一道门又一道门,难不成你大宛一族,要当舒余的王?在这行宫之中,还效仿了这极不像样子的皇城三道门不成?”

姬禾却不言语,只是踉跄着步子走到那崭新的石门之前,抬手触摸许久,拧着眉头转而看向蓝多角,便是双唇都发了抖:“此地……是……是让他……毁了?”

蓝多角点了点头。姬禾又道:“便就是因为……伏亦与牧卓二人皆非真王?”他说着不由叹道:“当日,你只说他开了天元祭阵,却并未提起他竟然将定国石……”

“先王多疑,性子乖戾,那日,又逢……”蓝多角说着,看了看哥余阖:“哥余公掳走公主,落毒王子……先王一时之间便将这所有的事儿都怪责在定国石上,任我如何劝阻都毫无悔意。这石室被毁之后,只留了这满地残垣断瓦,当日,是我一人扒开碎石瓦砾,从其中,寻回了仅剩的一块定国石残块。”他走到石门之前,细细的从石壁上摩挲过去,“但我自皇城回来之后,却见此地已然被从新整修。想来,是定国卫所为。”

“定国卫世代护定国石,又能回来整修石室,何以当日,不阻拦,”姬禾不解地看着蓝多角:“还要帮他?”

“定国卫世代护石不假。”蓝多角苦笑:“却也要依王令而行。但王之令,便是定国石,也可毁得。”

“嚯,”哥余阖抱着胳膊,听着二人说着自己以往从未听过的话儿,到了此处不由嗤笑一声:“你们说的这定国卫神乎其神,可守不住石头,那还当得哪门子的定国卫,想来,也不过如此。”

“哥余公,慎言。”蓝多角微微摇头:“定国卫百年传承,便是我,也从未见其样貌真形。他们承继数十代,自有他们自己的行事法则,他们知道的,怕是比咱们谁都要多。”

“哈,”哥余阖复又笑道:“如今定国石都毁了,修了这里又能怎样?”

蓝多角苦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个极小的铜铃,闭目轻叹。许久,开口只道:“还请国巫与哥余公,俯身跪地,紧闭双目。任何动静,切莫睁开眼睛观瞧。”

哥余阖愣了愣,本欲再说,却被姬禾拉着跪了下来,只得叹了口气,伏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侧耳细听。但听着蓝多角似是将那铜铃微微晃着,铃声闷闷的,不似一般的铃铛一般清脆,却直灌入耳中,久久不去,竟还觉得有几分的晕眩。而这铃声每想一声,便能听得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更觉周遭有一股寒气掠过,让人周身颤栗汗毛竖起。

这感觉难以尽述,但却又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可怪的是,却并无杀气。哥余阖心中好奇,便就想要睁开眼睛去瞧,他琢磨着只不过是微微睁开眼睛,伏的又低,总不会被人瞧见,可惊得发现,自己的双目似是被粘上一般,怎的都睁不开。便是身子,都如同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不知过去几声铃响,只听得巨石嘎啦声,而那脚步声与铃声,便即停了。他身子一歪,竟觉得周身无力,歪倒在地,紧接着便是一股寒潮之气从石门之中窜出,扑面而来。

他躺在地上缓了缓神,过了半晌才觉得周身力气恢复,爬起身子晃了晃脑袋,正瞧着蓝多角与姬禾正靠在那大开的石门边上,定定的看着他。不由说道:“你这用了什么样的诡怪法子,方才……”

“哥余公不必再提。”蓝多角轻声说道:“我之前言明,十二定国卫深不可测。方才,哥余公定是心中生了些不该有的念头,才会如此。幸而你功力深厚,不然,若是换作常人,怕是要昏过去几日几夜了。”

哥余阖冷哼一声,指了指那大开的门:“眼下,可是要进去吗?里面,可还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你可提前与我说好,省的我这好奇的心思泛出来,又要招惹些不该有的事儿。”

蓝多角笑道:“哥余公心中澄净,不对舒余一国生出什么不轨之心,定然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事儿发生。”

“呵,”哥余阖冷笑道:“若说什么不轨之心,那眼下你我三人之中,真要进不去的,怕只有蓝公你吧?”

蓝多角苦笑摇头,不再言语,领着二人入了石门之中。三人一入,那石门复又自行关闭,再没了动静。

二人一路随着蓝多角到了内中,但见尽头一个散着寒凉雾气的内室,又是一道石门紧闭。而三人所在,与这内室之间,隔着一条瞧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之中白气升腾,根本瞧不清楚这底下究竟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