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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中州心意冷

    中州,留营集。

雨雪纷飞,冻雨缠绵。

破败老旧的村落之中,一片残破景象,更有不少的房屋成了废墟,被烧黑的木梁瓦片散落四处,即便到了晌午时分,亦不见多少炊烟升起。巷道之间却隐约有些烧灼之气,而仅剩下不多的几个房舍处,那剥落了漆的柱上,斑驳的火烧之痕犹新,在这寥落的冬日飞雪之中,显得有些突兀,偶有几声犬吠传来,却又被渐大的风声掩盖过去。

街中一家小店,摆了一张小桌,桌上蒸屉中的馒头冒着热气,一旁小二双手抄着,呵着气,对着来往零散的人低声吆喝。而这来往的人,却双目空洞,充耳不闻,有的走的急,有的走的缓,全不似这留营集过往欢声笑语人声鼎沸的景象。

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搀扶着身边的的女孩儿,踉跄地走在风雪之中,脚步显得格外吃力,却在刚刚拉开木门的一刻,这女孩儿却噗通一声倒在了积雪之中,重重地咳嗽数声,呕出了一口血。老妇颤巍巍地将她扶起,一边低声的叹息着,一边扶着她入了院子之中,许是心中焦虑担忧,便是半开的门,都忘了关上。过不多时,老妇似是想起这事儿,匆忙回返来关门,却在门边瞧见了在对面街角之中蜷缩着的、头发凌乱的女子。

她颤巍巍的小心着步子走到女子身边,仔细地瞧着,终究开口问道:“女娃娃,你是哪里人?怎的不回家去?”

而这女子却不言语,木楞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脚尖,脚上那一双布鞋已然破了洞,脏的厉害,哪里还能御寒,似是被这老妇的询问惊了一跳,身子颤了颤,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在角落中缩成一团。

老妇叹了口气,枯瘦的手指轻轻地拨了拨女子的发丝,柔和地说道:“这样大的风雪,你一个人在此处,也是可怜。不若跟我回家?暖和暖和?”

女子微微抬头,面上满是灰色的污渍,唯有那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干净澄澈。干裂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声音极其沙哑的,如同咕哝一般地道了一句:“回……家?”

老妇笑了笑:“我看你长得清秀,也定是好人家的姑娘,”她说着,重重一叹:“可叹咱们集子糟了祸事,不然……”她摇了摇头,拉住女子的手,“我家中就我与孙女两人,米也没剩了多少,好歹还能糊口,待得这风雪过去,你再去找你的家人吧?”

“家……人……”女子愣了愣,眼光忽闪两下,眉心微蹙,扯了扯嘴角,似是缓过了神一般的瞧着老妇:“多谢……”

老妇将女子扶起来,因着体弱自己也晃悠了几步,笑了笑,拉着她入了门中,带着她入了房中。一入房中,便又起伏的咳嗽声传来,老妇匆忙倒了杯水,入了内中,片刻才端着茶杯走出,胳膊下还夹着几件粗布的衣裳,苦苦地叹了口气,又见女子呆愣地坐着,看她一身污渍觉得甚是可怜,将衣裳放在她手中,拍了拍她冰凉的手:“我去给你烧点儿水,洗一洗,把衣裳换了。”

“老人家……”女子讷讷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我要如何称呼你?”

老妇笑了笑:“瞧我,年纪大了,都忘了这些事儿,我夫家姓张。”

“多谢张婆婆……”

“女娃娃,你叫什么?”张婆婆眯着眼睛瞧着她。

女子呆了呆,抿了抿嘴,许久才道:“我叫陆离……婆婆唤我离儿便好……”

“离儿,”张婆婆点了点头:“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同你爹娘失散了?”

陆离面色凝重,眼光之中浸满忧伤之色:“我……我自小便没有娘亲,父亲早逝……”

张婆婆满眼带着怜惜之色,拉了陆离的手轻轻摩挲着:“可怜的孩子,那你还有什么亲人?”

“本还有个兄长,可几月前遭遇那怪物,兄长也……”

张婆婆握了握陆离的手,却听得陆离轻声低呼了一声,只觉不对,低下头仔细地看着陆离的手,只瞧着她双手满是大小伤疤凹凸不平,因着天寒,还有几处裂开了,泛着血丝:“这……”

陆离慌忙将手抽回来,闭了闭眼睛:“多谢婆婆,我……我没事。”

张婆婆叹道:“离儿,你是不是从东边的潭口村来的?”

陆离不知张婆婆为何有此一问,一时之间不敢言语,张婆婆却又叹道:“我听说,上个月,潭口村被那黑色的怪龙毁了,一个活人都没了,哎……说起那怪龙哦……”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苍老的面上浮起浓重的恐惧:“可真是太吓人喽,老婆子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怪物……”

陆离周身打了个寒战,说起那黑龙,谁又不心中惊恐。张婆婆睁开眼睛,轻轻地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站起身子:“瞧我,上了年纪总是健忘,不说这些了,我去给你烧热水,一会儿啊,你去洗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婆婆给你做饭吃。”

陆离慌忙站起,跟了两步却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只得双手扶住桌子,忍住一阵阵的眩晕之感,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手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终究还是坐了下来,低下头,盯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手,只觉得一阵阵烧灼的痛楚从手心传到四肢百骸。

她已然不太记得自己那一日是如何在那陷落的山谷之中醒过来,从那四散零落的石头堆中爬出来,只记得那一时刻烟尘渐落,扑鼻而来的皆是灰烬的气味。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石堆之中不停的扒着,滚烫的石头将她手上的伤痕刺的极痛,手上被石头锋利的边缘划破,烫的破了皮,亦没有停下一刻。可她终究是一个人,巨大的石块堆砌如同一堵永远撞不破的铜墙铁壁,她能从边缘处看见淌着血的四肢,有手,有脚,也有被砸的根本辨不出样子的头颅。

这一幕有多骇人,唯有陆离自己知道,她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午子阳周身是血对着自己大声叫喊的样子,她一边哭喊着唤着午子阳的名字一边用力的将那些石块搬开,中途昏过去不知多少次,直到全身瘫软再没有一丝力气,她也依旧不曾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