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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上元节后过去许久,春衫穿在身上都觉着热,沈玉鸾又收到了入宫的帖子。

    这回是慧妃找她。

    沈玉鸾方入宫,便觉出了些许不对,所有宫人都小心翼翼,整个皇宫的气氛压抑沉重,没见到有任何人面上露出笑颜。

    便是慧妃也是神色严肃,挥退所有宫人后,只剩下他们二人,才总算放松下来。

    “这是怎么了?”沈玉鸾纳闷:“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闻了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药味。

    慧妃对此已经习惯:“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皇上的事。皇上病了之后一直不见得好,近日脾气也变得不好,整个皇宫上下谁都提着一口气,生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太医没说什么吗?”

    “太医只开了几服补身子的药,也瞧不出什么好歹。”正说着,便有宫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热汤药过来,慧妃吹了吹滚烫的热气,见沈玉鸾看得好奇,把药碗往她面前一放:“喝吧。”

    沈玉鸾哭笑不得:“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不是治病的药,是补身体的药。”慧妃说:“皇上这病来得蹊跷,连太医都看不出什么,万一我们也得了怎么办?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是药三分毒,没病就少喝点。”

    沈玉鸾嫌弃地把碗推开,正好慧妃也不想喝,就撇到了一边。

    “不只是我,如今宫中上下可都在喝着,前几日丽妃补过了头,当着皇上的面流了鼻血,可丢了好大个人。”

    “你找我来,就是说笑话的?”

    慧妃总算是正了脸色。

    她连自己的贴身宫女也赶出去,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想的?”

    “想什么?”

    “自然是……”慧妃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有许多流言在说,兴许不太好了。”

    “不是还在上早朝吗?虽然是病了,病了也能医好,怎么就说是不好了?”

    “这病来得那么蹊跷,连太医都诊不出来,谁能说得准呢?”慧妃的声音低到几乎不可闻,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若当着到了那天,便是信王得势的时候了。”

    沈玉鸾不动声色。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因此偷偷来找褚沂川示好的人更多,皇帝心知肚明,也难免打压他,令他如今在朝堂中愈发艰难。

    “皇上膝下还有太子。”

    “太子年幼,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全。”

    “兴许是你们想多了。”

    慧妃拧着帕子,一脸愁容:“最好是我多想了。我本想着皇上年轻,身体强健,日后还长得很,若是……日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玉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宫里这些后妃自然是最担忧皇帝身体的,她们年纪尚轻,本还有大好春光,若有个孩子傍身还好,总不好在这把年纪就入了宗庙养老。

    她想了又想,说:“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

    慧妃愣了一下,而后探究地朝她看来,也不知道她那个七转八绕的脑袋里想了什么,最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瞧着时候不早,沈玉鸾才起身告辞。

    在出宫的路上,梁全堵在前方,笑眯眯地请她去御花园里小坐。

    沈玉鸾对他翻了个白眼,大太监眠不改色,赔着笑说:“沈姑娘,您就别让老奴为难了。”

    宫女太监挡住了她的去路,沈玉鸾无法,只好去了御花园。

    那儿果然是有人在等着了。

    沈玉鸾走近了,闻到更重的一股药味,她皱起眉头,待入了凉亭里,便见在春衫还嫌厚的天气里还支了一个炭盆,而皇帝更是如变了个人一般。

    距离沈玉鸾上次在宫宴里见他已经过去几月,他脸上病容更重,眼底青黑,唇色苍白,已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样。许是久病不医成了皇帝的心病,连气质也变得阴郁,让英俊的面庞增添几分森然。

    沈玉鸾行了礼,站在离他最远的距离。

    褚越和阴沉道:“过来。”

    沈玉鸾脚都没动。

    他忽然低低一笑,讥讽道:“沈玉鸾,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往朕面前凑,想要朕多看你一眼?如今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朕。”

    沈玉鸾头也没抬。

    “朕听说信王待你不错,连王府都交给了你。但是朕没松口,你就一直名不正言不顺。你近来脾气见长,怎么偏偏这事忍了下来。”

    他说着,忽然垂首掩鼻重重咳了两声。

    像是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都不等人问,他又自言自语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快死了。”

    沈玉鸾总算抬起头来。

    显然无根无缘连太医也查不出来的病症也让帝王十分忧心,朝中上下都对他的身体忧心忡忡,他自己亦是如此。明明大半年之前还是一个健康的人,转而忽然一副病入膏肓之相,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找到,即便是再心智坚定之人也要被逼得发疯。

    “您何必呢。”沈玉鸾看着亭外池中尾巴摇曳的锦鲤,冷漠地说:“您不是最喜欢大姐姐的吗?她如今回来了,心甘情愿做您的皇后,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褚越和死死咬着牙关瞪着她,“朕要的不是她。”

    沈玉鸾嗤笑一声:“您可别说笑了。”

    “朕从来……从来都……”他忽然闭了口,像是被对面人的冷漠中伤到,几乎是狼狈地撇过头去。

    梦了半辈子,发觉自己认错了人。

    他堂堂皇帝,说出来未免可笑。

    “你走吧。”他冷酷地说:“回去告诉信王,只要朕还活着一天,朕迟早会得偿所愿。”

    沈玉鸾看他一副病得快死的模样,心说:您还是先活着再说吧。

    这回她再想出宫,梁全也不再阻拦,只是她快要出宫门的时候,又被储凤宫里来的人拦住。

    沈玉鸾已经麻木。

    一见到她,沈玉致便问:“方才皇上与你说什么了?”

    沈玉鸾:“……”

    她轻笑一声:“你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

    她眼尾一横,宫人便尽数退去,只有几个贴身的宫女还在。

    “你是想问我关于之前的事情?”沈玉鸾问。

    沈玉致翻着手中书册:“看你后来再也没有回音,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

    沈玉鸾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是不是……”已经动手了?

    皇帝的病症来得古怪,沈玉鸾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沈玉致身上。她这个大姐姐身在后宫,早就透露过那个意思,沈玉鸾很难不想到她身上去。

    沈玉致没应,也没否认,亲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

    沈玉鸾不敢喝。

    沈玉致莞尔笑道:“阿鸾,我不会害你的。”

    沈玉鸾没动:“既然你不是问先前的事情,那你把我叫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近日信王在朝中多艰难,我是想要帮他。”沈玉致拿出一个木盒,推到她的面前:“你把此物交给信王,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沈玉鸾不敢接。

    “阿鸾,你不必这样防备我。我本来就是想要让信王做皇帝,日后还有要求他相助的时候,害他对我没好处。”

    “……”

    沈玉致叹了一口气:“你把东西带回去让信王看过,愿不愿意接受是他的事情,若是不愿意,就丢了吧。”

    “……”

    沈玉鸾这才总算接了。

    她心中对沈玉致多有防备,也不敢多待,见无事便匆匆离开。直到握着东西回到了王府,才觉出味来。

    沈玉致的手已经伸到朝堂了?

    看储凤宫里的人被她训得服服帖帖,恐怕宫里也有不少都是她的人了。

    等沈玉鸾把东西交给褚沂川,他看过后果然惊讶:“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沈玉鸾把今日的事情如实说给他听。

    他深思良久,最后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还是将东西收了下来。

    在那之后,他行事便顺利许多。

    沈玉鸾之后时常被叫进宫中,给二人传递消息,频率并不高,旁人只当做姐妹有家常要说,也不叫皇帝起疑。有次沈玉鸾进宫还看见慧妃抱着太子在哄,看来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

    某日,沈玉鸾读话本时,忽然读到一本题材新颖的。

    不同于那些书生小姐妖怪的题材,这本说的是一个苗疆少女与她的负心情郎的故事,女主没有像往常那些主人公一般怨天尤人,反而很快将靠着蛊毒将那个负心情郎牢牢掌控在手心,话本里还写了许多奇人异事,那些奇蛊毒物看得沈玉鸾啧啧称奇,等看完后,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端的,她忽然想起沈玉致失踪的那两年,便是藏在了西南不与外人打交道的深山老林里。

    此事说来太过玄乎,她也不敢深思,只是想起皇帝那出现得神秘的病症,又觉头皮发凉,赶紧让人将这本话本给烧了。

    之后她也没忍住留心皇帝的事情。

    皇帝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宫里宫外的风言风语都传了许多,可是虽然没好,却也没像众人担心的那样一命呜呼去了。到年底时,反而脸色好了许多,太医也说他有好转的迹象。

    小太子已经能说能跳,宫中仍旧只有这一位皇子,再加上皇帝生病的事情,所有朝臣都对太子寄予厚望。也许是如此,沈玉致在朝堂里行事也愈发方便,连沈玉鸾在与内宅夫人们交际往来时,都听她们开始提起皇后。

    她行事也小心,没叫皇帝发现,亦或许是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叫她瞒天过海,只有听褚沂川提起,沈玉鸾才知道她如今的手伸得有多长。

    夜深人静时,她没忍住感叹:“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她聪明。小时候我是极为不服气的,总觉得自己不比她差,后来看她读书过目不忘,一点就通,长大后甚至还能给我爹出主意,连那些书生才子都比不过她,我才总算认输。”

    “我原先只想她聪明,却不想她竟然厉害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