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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

    那天我没在韩暮雨那里久留,他为了尽快回l市或者说尽快离开家,直接去车站买了最早的一趟火车,慢车,没座儿,人拿着行李在过道儿站了十个钟头回来的,我帮他收拾完了就回我自己宿舍了。

    刚开机,吴越电话过来,唾沫星子恨不得隔着信号都能溅我脸上,他说,安然你特么死哪去了?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没了,打你电话关机,我在广场上找了你一个多钟头……丫的不知道自己长了张被拐卖的脸么……我这都快报警了……等等等等,他发泄完了,我仅存的良心总算是泛起一丝愧疚,心虚地解释说我对象有急事找我,我手机正好没电了怎么怎么,最后心甘情愿地被他敲了一顿海底捞才算了事。

    重色轻友,人的通病。

    接下来的一个月韩暮雨又回到了我们单位旁边的洗车行。

    日子一如既往平淡地继续,只是从那个‘宝马香车拾坠钿’上元之夜起,似乎我和我的‘佳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存在于低眉抬眼间的深深浅浅,一字一句外的温温软软,存在于有心无心之间、朦胧又真切的感觉。

    “五块的一百。”

    “木有!”

    “十块的一百。”

    “木有!”

    “二十的两百。”

    “木有!”

    “安然……”

    “叫安然也没用……”

    “安然……”

    “……”

    “安然……”

    “……等等……”

    喜欢跟他开玩笑,不失时机地跟他犯贫;喜欢听他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在他清朗的声音里美得冒泡儿;他很默契地配合我的恶趣味,耐心地由着我折腾,那种纵容让我有些飘飘然。

    不过,在别人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某日,我正跟暮雨逗得很开心,小李突然从后面站起来说道:“安然,你怎么老难为韩暮雨?”说完打开扩音器,对着外面说,“喂,帅哥,我这里有零钱!”

    居然跟我抢生意?我回头瞪了小李一眼,我什么时候难为他了?你见过我这么一脸欢笑地难为人吗?“去去,人客户都没说啥,有你什么事儿啊?”

    韩暮雨站起来,我以为他要过去小李那边,谁知道他冲小李摆了摆手,然后目光环视过整个大厅,在某个方向稍作停留后,回过头来用极轻淡地口吻报了两串数字:“96xx6……0070327……”

    我脸色一僵,前面那串数字是我们行投诉电话,后面那个我的工号。

    好你个韩暮雨,敢威胁我,老子可不是吓大的,我鼓起腮帮子不屈不挠地看着他。他嘴角有一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小李先是忍不住笑出来。大家都这么熟了,谁都知道他不可能投诉我的。事情的最后,当然是我在他的‘威胁’下乖乖地把钱给人换了。

    在换零钱这件事儿上,韩暮雨不再暗地里跟他家老板对着干。于是,他一个人基本承揽了这块儿的所有业务。

    某日,他问我柜台外那个评价器有什么用,我说如果客户给的好评很多的话,我们单位会有奖励。于是,只要他过来,必然会抱着我外面的评价器给按很多的好评,当然,也会帮小李按。后来曹姐发现最近统计数据里,我俩人的好评率直线上升,询问之下知道都是韩暮雨的功劳。这绝对是好事,对我们支行每个人的年底奖金都有正面的影响,于是她决定对此大加鼓励,翻腾出我们以前做活动剩下的水杯、雨伞,让我送给韩暮雨表示感谢,我看着这些东西一撇嘴,“我不送,这破破烂烂没人用的东西我送不出手。”

    曹姐说,“哪有好的啊?好的都在做活动的时候送完了。”

    我贼兮兮地冲她一笑,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姐,我记得上次行里组织的vip客户茶话会有个人没到,礼品里还剩了一台8g内存的mp3……”

    曹姐想了半天,最后咬咬牙,“好吧!反正也是送人,不如送给用得着的人!”

    这是实话,就连我对这小小的mp3都谈不上稀罕,更别说那些身家百万、千万甚至更多的老板和阔太太们,给他们也是浪费。

    没拆包装的mp3盒子塞我手里我又给曹姐推回去了。

    “姐,这东西必须是你给才合适,代表咱们支行表示感谢。我就一小员工,我可没这个资格……”

    笑话,我再记吃不记打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韩暮雨的忌讳。

    于是那天我看见曹姐在营业室郑重地把mp3送给韩暮雨,那家伙居然还推辞了两下。白给的东西还不要,傻不傻啊?我心里想。

    韩暮雨拿着东西离开的时候回头瞄了我一眼,我像个被看穿阴谋的小人般迅速低下了脑袋。

    等曹姐回来,三十几岁的人笑得跟十八的小姑娘似的,站我旁边感叹,“唉,我以前都没发现,小韩这人真不错,说话也好听,他说,不能要咱们东西,老是麻烦咱们,也不知道能帮咱们什么……恩,特别是气质,好得一塌糊涂,往那一站,就跟什么似的……”

    “姐,你要不要考虑离婚再嫁啊?”我恶毒地提醒这个花痴女人。

    “我啊,我是没戏了……哎,小李,你还有机会哦……”曹姐一句话换来小李笑声一片。那个自恃年轻貌美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拿剪刀修着头发上的分叉,似乎是认真地表态:“恩,我得加把劲儿追才行!哎,安然,这你得帮我创造有利条件,下回他再去你那里办业务你把他支我这儿来!”

    哦,行,我答应着,心里送她仨字:想得美!

    除去存钱、取钱、换零钱这些‘业务’上的事儿不说,韩暮雨还经常过来给我们洗车的同事给送个钥匙、送个洗车卡什么的,搞得营业室这些人都越发懒得动,要洗车就给隔壁打个电话,叫你们那小韩过来拿车钥匙。

    于是,韩暮雨凭借着良好的人缘,几乎成了我们银行和他们洗车行之间的特派员。

    有次我心血来潮,自己拿张硬纸片仿照隔壁洗车店洗车卡的样子,给自己伪造了一张包含十次洗车和一次打蜡的洗车卡,韩暮雨过来办完业务,我将自制的卡和我的电动车钥匙一起塞给他,“帮我把车洗了吧!”

    他看着那张粗制滥造的卡愣了一下儿,我已经绷不住哈哈地笑出来。

    他真不愧是韩暮雨,这么搞笑得场面都没能博人家一笑。他等我前仰后合地乐完了,才把卡片塞到上衣口袋里,极度配合地说:“等会儿给你送回来!”

    结果等了会儿,那卡片真给送回来了,还在十个方框的第一个用红色水笔端端正正地打了对勾。

    我再次笑死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暮雨,你也忒有意思了……”

    这种无知一直持续到下班儿,当我看见自己那辆干净到几乎让我不敢认的电动车时,我才发现有人没把这事儿当玩笑。

    当着他们一起干活的一大堆人,我也没敢太表现出来,只能把他悄悄拉到一边儿‘教训’一番。

    也不是教训,我这人就是这样儿,越不好意思越表现得理直气壮,否则我便没有办法掩饰心里的情绪——惭愧,还有感动。

    “你有毛病啊?我闹着玩儿呢你看不出来吗?”

    “你的车也确实脏了。”

    “那我自己会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