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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安路的房子是后来买的,因为离公司比较近,所以平时都住在那边。”

    隐没在层层叠叠茂密林荫之下的纯色小楼,太阳落山以后,月亮静悄悄地升起来,照亮了安静的院落。

    静谧的庭院内,嶙峋的假山和潺潺流水,路旁种满了白色的山茶花,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虽说主人不常在这边居住,但房屋日常的维护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在做,不至于荒废成鬼屋。

    楼房的内部装潢摆设给谢景迟一种怪异的熟悉感:浅色的地板,深色的家具,客厅中央的壁炉因为此刻正处于炎热的夏季而暂且搁置。

    不等他想明白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种宛如上世纪租界投影的复古格局,身边的秦深就又开口说话,“我小时候生活在国外,被爷爷带回来就一直住在这边。”

    秦深父母双亡后就被爷爷秦念川接到身边,亲自抚养长大。

    以己度人,谢景迟不愿过多提起他的伤心事,草草将话题扯到别处,“这样啊。”

    “这里是我的房间,没有锁,你先进去等我。”

    一想到门后是少年时代的秦深使用过的房间,谢景迟就变得像是那些近乡情怯的人,久久不敢推开门。

    在南安路那栋房子借住的几个月间,他全部的活动范围只有客厅、起居室和自己的卧房,一次都未曾踏足过秦深的私人领域。

    他最后看了眼正在露台上打电话的秦深的背影,鼓足勇气拧开了门把。

    谢景迟很少到别人家做客,对其他十几岁男生的房间该是什么样没有太多具体的了解,不过秦深的房间和他想象中差不太多,主色调是深蓝和乳白,干净、简洁,所有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细节部分缺乏太多个性化的装饰。

    飘窗的窗帘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他站在门口,忽然被人从后方搭住了肩膀。

    “怎么不进去?”

    谢景迟被秦深推着进入房间,然后房门在他身后关闭。

    秦深解开衬衣的纽扣,谢景迟的视线在他的身躯上停留了几秒钟,又不动声色地调转开。

    “我先去洗澡,你要玩游戏的话用那台电脑,没有开机密码,要看书的话那边书架上有,不过都是些很无聊的书。”

    书架上德文和英文的原版书占了大半,剩下的是科幻小说和,谢景迟局促地拉开椅子坐下,“不用了。”他婉拒了秦深给他安排的夜间活动,“我在这里就好。”

    “那等我回来。”

    没一会儿,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暖黄的灯光透过茸茸的磨砂玻璃,晕染出一片温暖潮湿的光晕。

    趁秦深去洗澡的间隙,谢景迟在房间里随便走动。

    这里随处可见某个人曾生活过的痕迹,谢景迟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架子上那些小众摇滚乐队的唱片,心里想的是原来那个人喜欢这些。

    书桌上有一副卧倒的相框,谢景迟第一反应是想要拿起来,但是考虑到这是对方的隐私,最后还是放弃了。

    “是我母亲的照片。”

    有人越过他,将相框摆正。

    照片里是一个美得很古典的年轻女人,眼神忧郁,气质淡雅,白色的旗袍贴着她窈窕的身躯,像一朵盛放的白色山茶花。

    他回过头,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了澡的秦深正站在自己后面。

    换下一丝不苟的西装,回到家的秦深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头发湿漉漉的垂下来,这种难得的居家感让他看起来不再冷淡、难以接近。

    望着两人相似的轮廓和五官,尤其是眼睛,谢景迟恍然大悟,原来秦深的长相是随的她。

    谢景迟还注意到秦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悲哀和痛苦。

    “她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还很年轻。”

    “阿姨……”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叫这个美丽的女人一声母亲,可是他叫不出口,“阿姨很漂亮。”

    秦深笑了下,谢景迟敏锐地觉察出这不是听到有人夸赞自己母亲后那种欣悦的笑,“你想看我高中时期的照片吗?”

    谢景迟知道他不想过多讨论这件事,于是选择屈从内心的渴盼,“……想。”

    不止是高中时代,只要是他不曾见过的,他都想要知道。

    “好像放在储物间了,改天让人找出来给你看。”秦深牵着他手,将他带回到卧房,“你病还没好全,明天又要很早起来,今天先早点睡。”

    来的路上他们在一家粤式餐厅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到这时谢景迟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是那样快,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

    要去洗澡以前,谢景迟想起自己没有带替换的衣物,秦深把自己的T恤借给他当睡衣。

    起初谢景迟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直到要出浴室的时候才发现镜子里的人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下摆长得都要遮住大腿。

    简直像是下半身没有穿衣服。谢景迟有一点尴尬地回到卧室里,却看到秦深正抱着笔记本在床头看邮件。

    “洗好了?”秦深从工作中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

    “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可能有点滑稽的谢景迟局促地回答着,忽然衣领被人扯了一下。

    “太大了。”确保谢景迟锁骨以下的大片胸膛不再露在外面,秦深收回手,“下次我会让人准备你的衣服,今天先将就一下。”

    谢景迟蜷缩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工作,偶尔拿起手机和人聊两句天,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枕边人的身上。

    不论签字还是输密码,秦深从不避讳在他面前做这些事情,有时候他都忍不住要提醒一下对方,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他又偏偏特别擅长从别人那里挖掘秘密。

    他连谢明耀的钥匙和密码都可以搞到手,秦深最好还是提防他一下。

    “很辛苦吗?”谢景迟打了个哈欠,声音倦倦的,眼皮子不断地往下沉。

    “还好。”秦深捏了捏鼻梁,“做习惯以后就没那么难了。困了吗?”

    “没有很困,躺着就容易打哈欠。”

    谢景迟小声辩解,但秦深还是把台灯的亮度调暗了许多,最后只能勉强照亮那一小块区域。

    有那条十一点前上床睡觉的禁令,十点五十左右,处理完日常琐事的秦深就将台灯熄掉。

    “睡觉吧。”

    身边的人也躺下后,谢景迟闭上了眼睛。

    明明之前还那么困,为什么黑暗降临了他反而变得清醒。

    他习惯了转钟之后还在学习的生物钟让他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

    单人床就这么大,睡一个人是恰到好处,睡两个人就稍微有一点拥挤,谢景迟翻了两次身,发觉可能会吵到身边人就立刻不动了。

    “不习惯吗?”

    谢景迟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秦深搂着他的那条手臂上。秦深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还是说玩具不在身边就睡不着?”

    就连高考的那几天谢景迟都把那只掉毛的丑水獭带在身边,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他是睡觉还要玩具陪着的类型。

    秦深的语气分明在说是他的疏忽,谢景迟却硬是听出了几分调笑意味在里面。

    对于这样离谱的误解,谢景迟羞耻地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几分。

    秦深思索了一会,像是想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这样抱着你可以吗?”

    “不是,没有,我睡觉不抱东西,我就是……”我就是想江行云了。谢景迟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现在的谢景迟有人陪在身边,可以不用从陈旧的毛绒玩具身上寻找虚无缥缈的安慰,所以他不需要别人来可怜自己。

    “我以为你不习惯和我一起睡。”秦深抵着他肩颈的交界处,呼出的气息弄得他痒痒的。

    “没有……”

    Omega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有本能的依赖,年长的Alpha很容易就把自己的Omega整个地裹在怀抱里。

    谢景迟靠着身后人温暖的胸膛,缓慢地放松了自己。如果要一起生活的话,以后他要习惯的事情很多,一起睡,还有……还有大企鹅。他冷不丁想起那个无厘头的梦,梦里那只漂亮骄傲的大企鹅就是这样,把属于自己幼崽裹在羽毛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使它免受一切天灾。

    “你身上有我信息素的味道,真好闻。”

    秦深的嘴唇贴着他后颈的皮肤轻轻滑动,在靠近腺体附近时突然停了下来。

    洗完澡的谢景迟没有再使用阻隔剂,沐浴液的气味和信息素混合在一起,必须很仔细才能分辨出里面那一丝属于某个Alpha的气息。

    昨天夜里秦深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还很清晰,信息素和缠绕在内心里的某些感情将他拖入永不停歇的欲望旋涡。

    谢景迟闭上双眼,小小声地附和,“嗯,我是你的。”

    哪怕这个标记只是临时的,终有一天会再度淡去,他的身体也只会认可这一个Alpha。

    去登记的前夜,谢景迟以为自己多少会因为焦虑、紧张还有认床的老毛病失眠一会,可是他喜欢的Alpha信息素带来的安全感和依赖感太过霸道,让他无暇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睡眠状况空前的好,几乎可以说是一夜无梦地睡到了第二天天明。

    说是早起,其实还是比谢景迟往日上学的点要晚得多,至少太阳都升了起来。

    早晨九点的婚姻登记处已经有不少情侣在等着排队,同样的,也有不少等着离婚的怨偶。

    当今高居不下的离婚率已经成为了一个讨论度经久不衰的社会话题。

    比起其他性别组成的情侣,Alpha和Omega感情破裂的话会更加麻烦一些:因为相互吸引和繁衍本能这种写在了A与O的天性中的事情,哪怕平日里尚且可以依靠理智控制住,进入到发情期和易感期后也很难不标记。

    任何有眼睛和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标记这种事情并不公平,相比受到的影响没有那么大的Alpha,Omega一旦被永久标记了好像就只有结婚在一起一条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