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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故频发的梅雨季结束后,沄港市正式进入漫长的夏天。

    失去生机的城市在烈日的烘烤下边缘发皱、卷曲变形,急需雨水的浸润。

    身为董事长助理,蒋喻这个位置的隐性权力很大,甚至和副董平起平坐,因此许多部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都会第一时间找到他。

    按照提前订好的日程表,这两天是董事长结束大项目后例行的休假时间,然而这里有两份文件必须由董事长本人签字,在确定过时间来不及以后,他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秦董,是我。”女佣将蒋喻带到书房门口,他敲敲门,“我进来了?”

    没有否认就是可以的意思,他在心里默数到十,然后拧下门把手。

    门没有锁,他刚进去,连老板人在哪都没看清就被浓烈的烟味给呛到了。

    他眯起眼睛,花了点时间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照,“秦董,我把文件带来了。”他艰难地说。

    秦深将还没抽完的那只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嗯。”烟抽得太多,他的嗓音比平时还要沙哑。

    “请问我能开窗吗?”不抽烟的蒋喻待了一小会就感觉呼吸困难。

    “随你喜欢。”在这点上秦深并不是一个很苛刻的老板,“抱歉,一时没忍住。”见蒋喻确实难受,他又补了一句。

    “没关系。”蒋喻打开窗户让干净的空气流进来。

    冷热对流,在讨厌的烟味的衬托下,连平时让人难以忍耐的热风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解脱似的大口呼吸,好不容易顺了气,正要关窗就听到老板问了这么个问题,“律师找得怎么样了?”

    他放在窗沿上的手顿住了,“这个……”早上出门前他刻意忽略了这件事才勉强有的几分好心情彻底荡然无存。

    “嗯?”

    昨天下午,秦深委托他找专门做离婚财产分割的律师。

    虽然秦深没有直说,但蒋喻知道这律师是找给他自己的。毕竟一般人离婚不需要这么专业的律师团队。

    “暂时没有找到。”透完气的蒋喻转过身来,将需要签字的两份文件放到秦深面前,“您看看。”

    完美助理蒋喻破天荒地没有顺利完成任务,秦深皱起眉头,样子颇有几分不悦。

    蒋喻接着又说,“不过您要是急的话,我可以给您在《婚姻保卫战》节目组那里报个名,再插个队。”

    《婚姻保卫战》是沄港卫视的一档电视节目,由四位嘉宾帮助来求助的男男女女解决婚姻中遇到的种种难题。

    这种主打家长里短的节目自六年前开播后便大受中老年已婚群体的欢迎。

    “不需要,找到律师就把他的联络方式给我。”秦深没将蒋喻刻薄的冷笑话放在心上,“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去问董舜也是一样的。”

    董舜是他们集团里的一位高层,去年和自己结婚十余年的丈夫协议离婚,财产分割得堪称完美。

    蒋喻怎么可能听不出他是认真的,“你真的要和谢景迟离婚吗?”无奈之下,他也不兜圈子了,简明扼要地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从不反悔。”秦深倦倦地合上眼睛,那张英俊的脸孔上满是疲倦,“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蒋喻沉默了很久,“你为什么不去和他解释?谢氏那个样子,他进去的话连骨头都要被那些人啃干净……”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喉咙里涩涩的,难受得不行。

    “解释了有什么用?”秦深侧着头,很漫不经心的样子,“反正从结果来看,就是我毁掉了他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为了一点私欲。”

    “这叫什么私欲?”

    秦深乜他一眼,“这为什么不叫私欲?不管是好还是坏那都是谢景迟决定要去做的事情,我自作主张毁掉了它,就还这么简单。”

    “还有我。”蒋喻咬着嘴唇,低声帮他补完。

    “是我要求你做的,雇佣你的人是我,你大可不必这样想。”

    这并没有使蒋喻感到好受一点,“谢景迟把我当朋友。”

    秦深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他眼珠的颜色比一般人淡,在夏日的午后有种剔透的玻璃质感。

    “你在自责什么?”

    “我觉得我是个罪人。”蒋喻陷入到很重的自责情绪里,“如果我提前告诉他……”

    秦深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话中纰漏,“你签了保密协议,如果你告诉了他,你现在要面临的是赔偿和起诉。”

    “你说得对。”蒋喻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但他很难过。”

    “嗯,我知道。”那带几分讥诮的笑容消失了,秦深低声说,“我知道他很难过。”

    不知被他的哪句话戳中了,蒋喻忽然激动起来,“其实不用走到这一步的,你和他,你们本来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蒋喻,我再说一遍你不需要有负罪感。”确认文件没有其它问题,秦深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专用的印章,“不用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好事。蒋喻听见他这样说,只觉得整件事都如此荒谬。

    ——和喜欢的人分开,究竟算什么好事?

    “还有什么事吗?”

    秦深将签字盖章后的文件交还给蒋喻,见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顺带问了两句,“明天我会去公司。”

    “不是这个。”蒋喻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秦深,我有话想和你说。”

    这是他大学毕业进入秦氏以后,第一次没有在秦深的名字后面加上尊称。

    秦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说,但事不过三,自责和懊恼就不必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蒋喻摇摇头,“谢景迟和你妈妈阮珩不一样,你不要把他们搞混了。”

    在他说出“阮珩”这两个字的一瞬间,室内的空气凝固了,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清。

    秦深的面色冷了下来,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蒋喻很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