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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骨露于野

      车窗外脸色麻木的流民不断涌过,每个人都形如地狱的恶鬼一般,骨瘦嶙峋。李继淡然的看着这些人,脸上不知悲喜,只是身边一路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的窦娥却依旧十分害怕,钻在了李继的怀里,瑟瑟发抖。李继也只好抱住小丫头,不停轻轻抚着她的背来安慰。

  已经走了两个月了,雒阳近在咫尺。这一路非常平安,并没有碰上什么不开眼的人劫道,也有可能是因为车队过于寒碜没被瞧得上。事实上,除了偶尔有几天露宿在野外,他们几乎每日都能赶到下个郡县,在城中大户或者义舍中休息,这让车上的大罐子很少能有用武之地,小丫头对此也不是那么高兴。而在此之间,每隔两三个郡县就会遇到几波流民队伍,或大或小,或多或少。

  李继不是没见过流民,最初的那几年,他甚至自己也身在其中,游走在各个郡县,等着施舍放粮。直到四岁时,那个一直拖着李继走的父亲也饿死后,他自己则是一步步的坚持了下来,为了活命而不断的拼命。如果不是老头最后收留了他和小丫头,现在李继也不认为自己会有能力能走出那个硕大的流民队伍。

  可能正是因为见了太多了,多到看到这些人的悲惨反而起不了任何同情心,只会觉得有些厌烦。透过车窗,越过涌动的人头,离大路不远处有几只一路跟着队伍的野狗,刚刚扒开了一座立了没多久的土丘开始分食,几根还带着粉白色肉粒的长骨甚至被嫌弃的丢到一旁。李继静静的注视着,突然,他发现了这些队伍里除了令人厌烦的麻木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全都没有稚童。当然了,李继不是不能想到是什么原因,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暗自庆幸自己早早脱离了,不然只会如他们这般浑浑噩噩的一直走下去。

  等到流民队伍过去了,小窦娥也逐渐安静下来,枕在李继的腿上缓缓恢复精神。车外的马忠四人显然是没受什么影响,依然有说有笑,或许早就习惯了。

  “小继子,你说的海水晒盐真的可行?”马忠又把脑袋凑到车窗前开口问道。自从一周前李继无意中提了一嘴,马忠便时不时的都会认真询问,关键是反反复复总是这一句话,搞得李继不胜其烦。也不能怪李继,他又不知道道理和操作好像并不是特别难的晒盐这时还没有出现,海边只有煮盐法,而且被官府严格的掌控着。

  “对地形要求或许比较高吧,我也不太肯定。”李继没有多说,因为他自己没有仔细研究过整个海水晒盐的具体流程,也不太愿意去考虑,毕竟这看起来好像并没什么用。盐这东西在现在属于国家战略物资,除了吃饭,很多食物的保存都需要用到盐,朝廷管控的极为严格,海水晒盐就算出现了也是换不来钱的。如果有一天李继觉得自己生命有保障了,他也会十分乐意不吝啬的分享一下。

  马忠却是在认真思考,他倒是认为难度太高了,对晒盐的方法不是太认同。但无论如何,马忠还是有些佩服李继的奇思妙想。又过了半日,看到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缑氏山,马忠也终于彻底放弃了对海水晒盐这个想法的构思,不由加快了马速,冲李继喊道:“马上要到书院了,我先快马前去准备一下,小继子你们随后跟来就是。”然后甩起了马鞭,扬长而去。

  终于是要到了,李继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揉搓着手心,对马上要到的缑山书院有些憧憬起来。不是妄自菲薄,他确实在某些方面完全碾压这个时代的任何人,但是毕竟有着相差千年的代沟,太多的东西是他所不理解的,这种认知与文化的历史感让他对即将面对的一切充满了求知欲。

  马车顺着平整的土路不断前进,往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拉货的走商和辛勤的小贩,看起来颇为热闹。没过多久,李继注意到前面围着闹哄哄的人群,被围在中间两个人,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不断争吵着什么。等到靠近,李继终于听的清楚了。

  “卢子干不过就是关外鄙儒罢了,靠着马季长在世时吹捧才得来的名气,不知是哪来的资格在雒阳办私学。”

  “那你们太学宫不更是可笑?自称是正统,却有如此多苟且之人,还不是有许多人投靠宦官,贪图功名之辈。”

  “放屁!太学宫当年为了清除宦官,解除党锢,受害者有千余人,你凭什么污蔑太学宫?”

  “哼!若不是大将军窦武和太学宫出身的陈蕃为解除党锢而被灭族,你们也敢如此自夸?三万太学宫门人只有一千人敢慷慨就义,可笑,可真是好大的牌面。”

  李继这时已经叫停了马车,津津有味的听着,骤然听到了窦武的名字,眼睛不由得看向了明显是缑山书院学生的人。

  “高诱!你这么污蔑我太学宫,真当我手里的剑不利?”另一人明显被激上头了,竟然直接拔出腰间的剑来,直指前方,吓得围观的商贩小民们四散而逃,远远避开。除了李继的队伍,只剩下数个骑马的少年还在一旁嬉笑着驻足观看。

  叫做高诱的缑山门人见此也毫不示弱,拔出剑双手握住横在身前,喝道:“李颙,有没有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要是你不想被人说,只怕是光杀了我一个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