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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当那一名穿着陈旧西装的医生推门走入房间后,这对话便是要开始的样子。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因此实际上他相信自己可以用自己那一套准则去应对这一切。

    “那么,亨利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他这样礼貌地问着。

    “你觉得,我这一生,会有意义吗?”老亨利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握住的双手这样说着,没有去正视医生。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畏惧那仿佛可以洞穿人的目光,而是老亨利根本就没有这样去想过。

    “亨利先生,您光是开这玩笑就显得很风趣了。像您这样成功的人,在剑桥大学留有终身的成就席位,在现代语言学体系的界内拥有独特的见解和贡献,甚至对于不同语系之间在当下环境下可能使人类行为的演化做出可能的推测。您写的那本《我们为何会这样说》,现在可在我家的书架上。即便是退一步,不谈学术,您在您知道的和不知道圈子里,都口碑极好。”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刚才问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吗?”

    医生顿了顿,一下子有一点不知所措。在他的经验里,一般这样去引导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而不是得到一个具有一些侵略性的回问。同样的,也有老亨利现在的样子和态度和他了解中的不太一样的原因。

    “您这样有学识的人,当然能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不过您本身已经是有意义的,是成功的一个意义。”医生试着顺着老亨利的话去说,想要找回一些主动权。

    “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这个意义,或者说所谓的成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想不到这有什么用,因为在我死后,这一切都会显得平淡无奇,或者是说无足轻重。”

    “不,您这样说是不对的。因为您已经成功了,已经留下了有意义的东西了,就像您的成就,您的学术那些。的确,就像您说的,您会死去。但这一切不就像那鲜花的一生吗,虽然脆弱短暂,可我们会记得它的美丽,这就够了,这就是对于它来说的意义,不是吗?”

    “那要是,这种美丽自始至终都没有被人看到过,那它的美丽还有意义吗,或者说,它真的美丽过吗?”

    “亨利先生,这种问题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虽然不是什么哲学家,但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有科学性的。不能说因为没有被看到,它就不存在。因为它只要是实际存在的,就有存在的意义,这是客观的事实。”

    “我不在意这种东西是否存不存在,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意义。我举个例子,现在你知道本地那著名的草坪上开着什么花吗?”

    医生陷入了一小会的沉默,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耶稣学院外的公共草坪上现在开着什么漂亮的花。

    “所以,我相信你不知道。那此时那边开着的花,对你来说它的美丽就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都不知道它的样子,你对于它的美丽只是一种固定的模式套在上面而已。”

    “您说的不错,有一定的道理。虽然我没有看到,但是这不代表就没有其他人看到,不是吗?我知道您对你这一生的事开始产生了怀疑,产生了动摇,但是您的意义始终不变的,有人知道的,不是吗?也许比不上那些伟人,但也的确是无可替代的。”

    “我觉得,你并没有找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医生开始不自然地把手扣在一起,不停动着手指。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在此时却不自觉地显露出自己不安的表现。

    “我很清楚我自己比不上什么伟人,但是,伟人又到底是什么?那些为了人类发展而做出巨大贡献,推动历史进程的人吗?我们为何会这样去定义,或者是说,他们所做的推动对于最终的结果到底有什么意义?以及,为何他们的行为会被定义为伟大。我们一直在强调的人生而平等,那既然总有人做得到的事,或者说人本身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要加一个伟大的头衔?”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医生无话可说。他努力去想着用自己所知道的理论去反驳,维护他所信仰的科学性。但是无论如何思索,他即便找到了合理的,但却总是因为有瑕疵和缺口而显得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