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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沈三

    景岫从隐秘的密林里向内城城门处小心翼翼地走去,正要走上土路,却突然见到一辆马车从远处奔驰而来,不等马车靠近,景岫下意识向一颗树后藏去。

    那马车略显素气,四角皆悬挂重明鸟图腾,驾车的小厮并未注意到暗处的景岫,径直向内城城门奔去。

    等马车驶过,景岫方才露面,她远远望去,心中暗自有了思量。

    景岫原本想着既然叛军极可能已经控制了皇宫,那势必也会控制内外双城的城门,如此,她也并未想现在就回家去。她现下只是想要先离开赵容卿这个烫手的山芋,再从外城寻觅个妥帖处勉强藏身。

    虽然如今城中各家关门闭户,但姚帅的老家轻水村就在外城,她完全可以躲入轻水村后的土地庙中,等几日后风头过了再入内城中。

    一来景岫本就不是赵容卿的侍从,追兵们原本就不会有她的画像,更何况昨夜风急雨骤,他们也未必看清了她的模样。

    二来她现在只要离开赵容卿哪怕来日被发现也仍有狡辩的机会,而如果是他们在一起时被一锅端了,那岂不是更坐实了几人皆为同党。

    三来景岫藏入土地庙中便有机会联系姚帅送些补给,即使景岫被追兵给发现了,这土地庙不属于轻水村的范围内,故而,她既不会牵连村中众人,也不会牵连姚帅。

    当然,这肯定不是最万全的办法,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就在刚刚,景岫竟然看到有马车赫然入临阳外城,甚至还从外城向内城奔去,她便开始有些怀疑这淮安王会不会真的这么大意居然没派人把守住城门。

    万一真是如此,那她便可以直接混入内城了,何须再有这么多顾虑和担忧呢?也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景岫决定先去内城城门附近观察一下情况。

    景岫出密林,入小巷,从中穿行了一阵,然后状若无意地从小巷处观察内城入口的情况。她一眼望去并未见那马车踪影,内城城门如今也是锁着的,并且几名与昨日追杀他们的追兵服秩一致的守卫早已把控好了城门,看来淮安王并没有景岫想象得那么不堪,他已经派人早早守好了两个城门,而景岫也不好判断究竟是那马车主人有门路所以已经进了内城,还是他现在仍在外城之中。

    这情势真是十分不妙了,仁德太子的丧仪的确是最好的谋反之机,不仅城中的王公贵族们都凑在一处极好控制,就连内外双城中的百姓都要闭门不出,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既不会造成乱流动摇人心,也可以把事态的影响降到最低;更有甚者若有一两个重要人物出逃,也方便追捕和搜寻,因为各家闭门闭户,所以每家人数都十分固定,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就格外明显了起来,若不是景岫对外城如此熟悉,知晓济慈院的位置,只恐怕他们昨天晚上就逃无可逃当场殒命了。

    景岫敛好心神,正要往轻水村走去,但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等她从又走了几个巷子,一回头却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原来这马车的主人并未入内城,而是停在了一间客栈边。景岫顺着这客栈往左一瞥,居然看见客栈临栋的那座建筑上招牌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仁安医馆”

    不会吧?居然还真有个医馆被她撞见了?

    景岫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出门,却没想到居然还真被她看见了个医馆。

    这难道是老天爷在考验她?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顾按原计划去土地庙,或者她也可以真的绑个大夫到济慈院先给秦槿看了病再走,反正就凭赵容卿他们三人现在的模样,肯定一个也拦不住她。

    景岫现在简直是在救他们和不救他们的边缘反复横跳着,救他们吧,实在是横生枝节;但是她都已经看见了医馆,也有把握肯定能将大夫绑过来,装作看不见的话,景岫又实在做不到。

    可纵使她的理智正在极力阻止她救人,但是她的腿和手似乎快了理智一步,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鬼使神差地走近那医馆,然后轻轻敲了两声门……

    别开门,千万别开门。景岫在自己心里默念着。

    只要你不开门,我也不算见死不救了。

    ……………

    “唔唔!”半个时辰后,景岫带着一个被白布捂住嘴的郎中回到了济慈院门前。

    景岫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如此草率就做出这个决定了呢?

    五岁那年她也曾认为进入临阳城是天意,后来等她前世的记忆再次浮现,她才觉得这天意明明就是在耍她,从那之后她也不再相信天意了。可这次怎么又是如此?兜兜转转她好像进了个鬼打墙的迷宫一般,已过及笄之年的她对比十一年前的自己简直是毫无长进。

    景岫觉得赵容卿的命真是太好了,昨夜他怎么就恰好遇见了自己呢?刚才景岫做的两个选择中其一是找寻机会回到内城;其二是想方设法帮赵容卿出城,两个都是对自己极有风险的选项,而自己居然一点也没生出出卖赵容卿一伙邀功的想法,真的,景岫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号大蠢货,最要命的是,事到如今了这个蠢货他还一点都不后悔!

    算了,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还是先把郎中送到再从长计议吧。

    景岫正哀哀地叹息自己的愚蠢,旁边的王瑛却早已不耐了,他看着眼前这莫名其妙就将他绑来的少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想赶紧开溜,哪料到习武之人总是心有一窍警醒着,于是他还没走出去两步呢,就又被景岫拖着药箱给拽了回来。

    景岫和颜悦色地恐吓那倒霉大夫道:“老先生,别忙着走啊,我这里有一位兄弟受了些伤,望老先生能帮忙救治一二,也不枉您刚才同我说的悬壶济世之道啊。”

    王瑛见她一副灿然笑脸,心中更是戚戚然地怕了起来。

    唉,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干这种威胁人的勾当啊,亏得自己以前还看不上那些皇族重臣威逼太医的行径,堕落了,这下真的堕落了。

    想到这里,景岫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你在叹息什么?现在是你这混小子在威胁我!明明最惨的人时我吧!王瑛一个白眼差点没翻过去。

    他本在外城开了这么一间小小的医馆,因着外城百姓一般不愿去内城那些高价大医馆中就医,且他这个人十分能说会道,因此在这一带还是很混得开的,平日里诊脉后多加几个无伤大雅的配药,或是诊治出些无碍的小病,总是要趁机多敲一笔竹杠的。

    而现在常年玩鹰却不成反被鹰啄了眼,他就不该为了贪图在这丧仪其间赚些小钱而私自开馆把这小子放进来,更不该见钱眼开想多诊出些无中生有的病症来狠狠宰他一顿,现在这张瑛才知道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想到,这小子来历这么复杂,武功还这么高强,轻轻松松就将他点了穴又绑了出来。

    失策呀!简直是失策呀!

    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进了院子。

    刚一进院,景岫差点就和一个人撞了满怀,等拉开距离一看,这不是咱那春光妒其风流,秋水逊其艳色的广陵王殿下么?这么火急火燎不知道还以为自家房子失火了要去救呢。

    赵容卿见景岫入了院子,眼波中尽是神采,仿佛得了什么意外之喜一般,但也就这么几瞬,他又咳了一下,眼神也飘到了别处,然后对景岫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差点以为你是逃了呢。”

    “咳,哪能呢?我是那种人吗?”被人戳中心事可并不好受,景岫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心虚了,于是也下意识咳了一声将眼瞥向另一处去了。

    “算了。”赵容卿摆摆手,紧绷的身体也仿佛卸了力一般放松了下来,“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