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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攀崖得脱困

    敲了箱子后,那地方竟然寂静无声了,可能是那东西正在判断或在抵触,沈念城不耐烦了,挷的一巴掌又拍在了箱子上,提气大吼了一声:“滚!”

    这个滚字中气十足,谷中都有了回响,马上听着那边塔塔嗒一串的声音,由近及远地没有了,还夹着几下枯枝的踩断声。

    情况解除了,沈念城松了一口气,他双手举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把身体顺着树干躺了一下,身后的枝叶贴近了后背,有了点温暖的感觉,整个躯干也有了拉伸的酸爽,但稍后一股倦意也一阵袭来。

    他整个应有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而且都在紧张地行进和动作之中,只要这种躺着的局面持续到五分钟,他一定会睡着。

    沈念城想了想,赶紧坐起来,拿了一包方便面拆开吃着,面条的脆响在嘴里有种别样的舒服,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一包,但他怕这种舒服又让他睡去,他摸索到了小的调料包撕开,也看不清是什么就抖进了嘴里,应是一包盐和胡椒粉及味精的粉末,在嘴里迅速化开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咸刺激,在嘴里身体里铺散开来,马上又变成一嘴的甜腻。

    这一包下去,起码在半小时内,他不会有睡意了,为了让它们不致于一下子在胃里化开吸收,沈念城坚持不喝水,同时也是为节约饮水,因为雨停了,他只接了两瓶雨水,口渴感有了,他就吮吸一点树叶上的水珠和水份。

    那树叶是十多公分长,四公分左右宽的尖卵形状,叶脉间有点网格的感觉,叶面倒是能存一些水,不知是个什么树种,后来脱险后,沈念城也没再去过这地方,一是后来这树,被施工队用吊车油锯等分解拖走了,二是沈念城有了些心理阴影,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时月光好像巳渐偏东,光影变得明朗了,云朵间的间隙被月光照着,像一棵巨大树型的虬龙,盘节的枝扠们,被镀上了淡黄的光斑,像焰火成型后暗淡的轨迹,被浸在水中摇动后,散乱了的那种混乱和迷幻,映得沈念城周边的空气,都变得肃穆起来,他目视可及的对岸和头顶的树影,如黑云的朵形,巳经隐约可见了,几声夜枭的声音划空而远。

    应该是快天亮了,沈念城想,这让他又多了些宽慰。

    然而,看着守着,天上的月光又渐渐被黑幕锁了起来,一片黑色被天风吹得越来越厚,很快月色在天上又没有了踪影,沈念城一阵失望。

    他又担心怕会有雨,沈念城搜肠刮肚地回忆以前的教程和书籍里的相关讲述,先是理清了这个地区的地理位置,他猜想他现在,应是在国境线的37号和38号界桩之间的中方一侧,江对面应该是缅甸了,太平江向西而去后,就应该流进缅甸,最后进入孟加拉湾,印度洋的冷湿气流虽隔着上千公里,登陆后,就直接影响了这一地区的气候。

    沈念城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位于一个国与国的区间,虽然这一片是人迹罕至的森林,他现在在这,好像都有点保家卫国的成分存在了似的,竟然有了一种边防哨位上的使命感。

    黑色的森林里或是上空,又有一种鸟在飞翔似的,沈念城听到了一种从未听到过的鸟叫,声音很长,平铺直叙似的,“江十方,将四方”……诸如此类的发音,不是停留在某地,而是飞行中发出的那种流动感,而且是孤鸟不是一群的那种。

    沈念城刹那间,觉得有了同类的那种同情感,一时间悲喜俱无,他怔怔地望着墨黑的天空发呆,四周又陷入了只有江水声音的万籁俱寂。

    不一会,头顶的树枝枝叶,又有点微微的沙沙声,而后面部感到了凉风习习,一阵江风又浩浩袭来,沈念城下意识地蜷缩着身体,外部的农膜冰凉地贴在沈念城的脸上。

    他突然有种冲动,这时他好想女儿和妻子聚在身边,他能紧紧地抱着她们,在他们外围,聚着的是侄子兄弟们一众的亲友,还有耿松他们一众的兄弟,他们高举着火把奔跑着向他靠近,火把一支一支地联燃成片,光亮耀眼,光热烤得他脸和脖子都是烫的,在这时,沈念城身体突然一激灵,似乎是梦中惊醒,他急忙把手伸近小背包里抓出了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软绵筋道的质地和糖奶的甜香,让他感觉身上的火源被重新点燃了,他喝进嘴巴流进食道的那瓶雨水,都变得有点温度了。

    刚才沈念城出现了轻度的幻觉,好在他居安思危的本能,把他求生的那头那岸拽近了过来,现在吃东西成了他求生本能中的首选行为,他又撕开一个面包奋力地咀嚼着,渐渐地,刚被点燃的那点火苗,随即在心中燎原而起。

    只要一个小时左右不吃东西,身体就开始降温,沈念城巳清醒地明白了这个局面,沈念城身体状态正常时,他的时间感特别精确,以前同行们验证过,不经意地报时,所说数字与时钟差距最小,这时他预感时间应在凌晨四点左右,但头脑里,老是有个意志,强迫地告诉他是在要睡眠的头天23点左右,执拗而诡异。

    沈念城明白了,抵御这个执念的有效行为就是吃东西,他女儿就教给他一个干吃方便面的吃法,即撕袋前在外面将面捏碎,然后撕开袋子,将干葱料包和盐包,混合撒在袋中的面上和匀,然后用勺舀吃。

    他如法炮制,还不错,味道全面,吃起来还快,剩下的辣油包,他咬开一个缺口,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吸,一会儿沈念城就吸得满嘴火热,继而传导到全身,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剩下的,他只是防把方便面吃完后的盐过量了,但把料包留着来醒瞌睡用,倒是极好的手段。

    身体又有热度了,手脚也更有力了,只是这时间在缓慢地流淌着,在心烦意乱时停滞着,好不难耐,孤独地守着等待天明才叫煎熬,孤身迷路的人,难过的一关,就是很难心如止水地固守一隅蜷身保温,在心烦意乱下,最容易盲目行动。

    国内那时野外生存方面,对失温极少有详细的记录和征兆表达,也没有可操作的应对方式,多的只是在医院诊疗条件下的方式方法,沈念城在这一次迷路中的这十多个小时里的切身体会,对教材中关于定向和失温教学的利弊也了然于心,现在正好应用于这一次迫在眉睫的野外求生之中。

    时间又过去了好久,面包里的糖份似乎起了作用,沈念城脚上早已湿透了的高帮解放鞋里,有点热度了,他数了数还有四个面包,方便面也还有四包。调料包太小,摸着好像还有三个。

    人在低温时头脑的思考能力极其低下,对数字记忆,更是退化得一塌糊涂,就一会的功夫,大概也就一小时内吧,沈念城对背包内的库存食品,竟数了三遍以上。

    那把手电他又掏出来试了试,他一直期盼着它能复明,但是没一点动静,回去后还要还人家老屈,那两个打火机还不敢用,因为天亮后在林子里会遇到些什么还不可知。

    沈念城甚至想过,他如到了因失温脱水的无望境地后,他可能会烧山示警,最后呼叫一次救援,余生在监狱里活着,也应比去阴曹地府强,何况为了家人他是千万不能死,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活着,况且在紧急避险时应有赦免法条的,他以前在贵工进修讨论时听老师说过,当然国內尚不可能有这些规定,因为没需求,也因为想不到。

    近期上业务提高课的很多高级职称的专家,不止一个两个地都还在课堂上讲,测量人员爱护仪器,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要视仪器重于生命。

    沈念城在外,经常牵涉到技术人员外包,一台最好的进口仪器,也就十来万元人民币,要是摔残摔死一个测量技术人员你试试,按新的赔偿标准,没个五十万元你收不了场,罚款处罚还没算在内,要是这次他自己遇难,要算算会获赔多少。

    正胡思乱想着,江对岸好像响起了一次枪声,然后又无声息了,沈念城这下睡意全无,枪声会激发分泌他的多巴胺的。

    他第一次打枪时年龄很小,他和父亲都记不清那是几岁了,那时个子矮,56半抵肩还不太方便,还是换56式冲锋枪打的,所以此型枪他油熟得很,他能在保险的连发状态,用手指把子弹像单发状态那样扣出去,父亲说这个方法在战场上很实用,单连发转换迅速,还省子弹。

    所以那声枪响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就是56式冲锋枪的声音,因为他在高处,枪响距离就在三四百米内。

    是江对面走火还好,要是对射,流弹要是飞过来他可是无遮无掩的,沈念城爬在树干上,耳朵尖着,停了好长也没听到第二次枪响和其他动静,心又安定下来了,边境地区发生风险的情况很多,以后在这搞项目,那边会不会有土匪一类的过来袭击和绑票?

    长夜漫漫,孤旅心多,前人所言的确是事无虚言,但这句的出处,沈念城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以前熬夜,一人时大都是在办公室或宿舍做资料,加班时也是多人在搞突击,最差时一人失眠,那也是在温暖的被窝里,像今天这样高悬在一棵不知什么状态的树上,不知身处何方的真实的野外生存,货真价实的求生,的确是生平唯一,那怕是有以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也比这次成此生最后一次强。

    因为活着时期待的维度广度,对比于死亡来说都是舒心悦愉的,不像现在是在等宣判似的忐忑不定。

    经过了这么多的折腾,这天色仍然是漆黑一片,整个人的心情又陷入黑暗中似的,时间都好像停止了,在沈念城开始掐自己大腿来提神时,他的食品只剩下一个面包和一大把调料包,两瓶雨水也喝完了,沈念城把空瓶放进了小背包,留着天明后的脱困使用,他解开农膜将手机拿了出来,那个机子,是弟弟送他的一个翻盖折叠的摩托罗拉,沈念城想试一试能否开机,在按了开机键几秒钟后,那手机居然又能开机了,沈念城心中一阵狂喜,电量显示,居然是还有一格,看时间巳是早晨的6点11分。

    那个高兴的劲头就无法形容了,沈念城马上拨打耿松的电话,可是刚按发射,手机一下就关机了。

    还是电量不够,只是知道了准确的时间,也是一大收获,沈念城觉得,挺过夜间的初步生存是快要成功了,如果待会又能开机,那怕是作为时钟也成,就像人一样那怕不能动弹,但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