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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温度也升了一点,墓园里的雪都化了。

    二人在园外的花店买了两束花,一束是菊花,一束则是红色的康乃馨。

    墓园里祭扫的人不多。

    二人轻车熟路找到了地方,奶奶的碑已经有些旧了,林深抽出纸擦了表面的灰尘,程曦则放下菊花祝祷奶奶可以庇佑二人诸事顺利。遗照上的老人依旧慈祥善良。

    程曦就多看了一会儿。

    再之后,就是林深领的路,不远,墓碑还是新的,他其实也不知道能说点啥,放下了花,红得和环境有点违和。

    林深没着急走,同样擦了灰尘,好像有挺多话想说,程曦避远了一些。当然,最终也没见他说出什么,就站了许久又回了头。

    他原以为心里的千头万绪能有只言片语告诉她的,在那里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走出了很远,他才拉上了程曦的手,“她喜欢热闹。喜欢那些鲜艳的花。在当时很时髦。她好的时候对我很好。也会莫名其妙的在家哭,无缘无故的发火。有时候会就会被波及到。现在想想,也许当时她病了。但那时候我也小,不懂这些。”他原本是埋怨她的冲动,十多年来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埋怨了,于是就有了意犹未尽的故事,结尾也不尽如人意,“要是能早知道就好了。”

    没法有早知道。

    林深不擅长讲故事,他的故事里没多少具象的角色,平平淡淡,没太多波澜。就如现在的几句,一个曾经对生活饱含热情的人在悲伤和愤怒的交替中折磨着自己的最后的几年。

    而他是那一切的参与者,刻骨铭心。

    冬天里的太阳照得两个人多了些倦意,步子慢了下来。

    车不好打,程曦抱着他的手搓着,“你原谅她了对吧?”

    林深点头,“怨不了了。她病了。身不由己。”随即他有了一些无奈的笑,“就算是我爸,这两年感觉也没那么怪他了。”

    “他?”

    “他本就和我妈分开了。抚养权不在他那里。他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这都无可诟病。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和顾及的人很多。他没法把所有的精力和金钱都分割给我。”林深的话顿了顿,“我觉得做人挺复杂的,比如经济上他一直在试图补偿我,我小时候比同龄人要富裕一些。而且是在秦阿姨知晓的情况下。想想也是挺难得的。”

    “我觉得他还是不行。”

    “只是没那么好吧?”林深不知为何笑了出来,“没做到那么好。在我的生活里缺了席。照顾不周。说不了好,也说不了坏。”

    成长里被疏忽的好多年,好像没那么重要了。他似乎是为了解开自己多年的心结而努力在给这个缺席的角色找着理由。说服自己那些情有可原。

    程曦道,“他就是失职的。”

    林深笑了起来。

    车来了。

    二人相继上了车,还是那般依偎着,没再说什么。

    ——

    三月里,程曦请了长假陪着做了手术。

    手术很顺利,也需要不少的恢复时间。他的先天条件依旧不够理想,恢复也比旁人要慢。他耐心够好,对此早有预料。

    程曦对这些了解不算透彻,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

    当然这也没有改变林深太多的生活轨迹。

    多数时候他将工作放在了家里,实在得出门的时候程曦发现他操控着她尚且陌生的轮椅的动作异常熟练。

    程曦知道总该有些她并不了解的事,那也无可厚非。

    改变和不变总在时间的滚轮中交替着向前。

    手术影响了他的残肢尺寸,原本的接受腔匹配性不好了,二人的日程中又插入了此项业务。

    程曦隐约有了一丝的期待。直到她看到他脱去外裤站在那个不锈钢架中,保鲜膜层层包裹让他看起来有点古怪的时候。她曾经翻阅过的那些干瘪的文字一下充盈在了眼前。

    被束紧的瘢痕像是一个人拼命挣扎的脸,他听话的配合指示做了几个动作,再停下来等着被标记和测量。他很仔细听着这些数据的意义,有些要熟悉些,有些则一知半解。

    石膏绷带的定型却快了很多,定型之后被抱着前后左右活动问他细节性的感受才割开做了标记进行调整。

    林深这才迫不及待穿好了衣服坐下了,神色松弛了,因为很熟悉了才道,“比第一次要好处理一点?”

    “比那次好处理。”对方余光瞟了一眼程曦仍旧埋头记录着数据道,“那次你躺了大半年,加上之前关节挛缩也锻炼不了。肌肉力量差瘢痕增生也多。给你想办法找受力面想了好久。所以那时候你练起来特别费劲,进展也慢。”

    “费心了。”

    “你来我这里我自然希望尽量做好。你也可以生活得好一点。”这人悠悠叹了一口气,“关节想换么?”

    “原来的没问题就都还用原来的。”

    “行。”

    “多久能好。”

    “半个月内。”这人翻了翻记录,“八九天的样子。这次不用怎么练,适应两天就行。你现在的条件后面走好了说不定和正常人走起来差不多。”

    “挺好的。”林深笑了笑,没有拆破他善意的谎言。

    等初步模版的间隙程曦跟着林深去参观了展示厅,正听林深饶有兴致介绍着那些产品之际耳边传来一个人含着失落恼怒的吼声,不多时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展示厅本就是用康复室外一条宽阔的长廊布置的,此时只有一墙之隔。

    门开着,离门不远的双杠一端站着一个面色通红喘着粗气的年轻男子,瞧着像是和林深年龄相仿。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一个康复师,看起来是在等他整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