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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钗郎(上)

    事情并不急于一时,伊诺与冯醉云约定的在三天后,也就是十月十九日,而今日,是十月十七日,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天。

    对于伊诺来说,说谎隐瞒真相,实在不利于他解决这个麻烦,却下意识觉得无所谓。古来就有男子化女女子化男的异象,何况现在这个社会,做变性手术的也不在少数,也算是一种另类时尚。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右手边是一个红木小几,其上一杯茶,尚有袅袅水烟,零落几本古籍,都是复杂繁体,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左手拿书,右手执杯,一目十行,找寻着有限资料。

    其实伊诺不常查阅古籍,有些事物就算是古籍也未必有记载,何况世界总在变化,一直从古代寻找,也不是明智的做法。更多的,他会看佛经咒文,不管如何,这是他的本源,身在红尘,心在乾坤,所谓的最高境界。

    一线阳光透过山水屏风,落到伊诺面颊之上,衬得他的面容白皙异常,他放下手中的《幽冥录》,顺着阳光望过去,有些刺眼,不由眯起了眸,“原来快要傍晚了么。”这么说着,他又望了望壁上挂钟,正好四点半,再过半小时,沉默就会过来蹭饭。

    用手按了按脖子,有些酸,便加大了力道揉了揉,以便舒缓酸疼。起身,拿了件外套,就出了门。突然不想准备什么,整个人说不出的怠倦,伊诺淡然笑了,也许自己提前进入老年期了罢?

    一个人闲荡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处。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无论到何方,都是一个人。从前在本家,一个人独立修行,无人会关心他是否需要什么,总觉得既然他有莲君十分之一的灵魂,便什么都是理所应当,随后在太行山,原本陪伴自己的比丘尼很快就被召回,他仍然一个人,最后在洛阳,夕阳落到他肩上,将影子拖得细长,他只是一个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东寺,杂草丛生,野花遍地,一如既往。

    “伊诺。”突如其来的唤声,伊诺顺着声音望去,是火凤。他一如往昔,虽没了从前那身华丽羽衣,却依旧一身火红,手中拿着风荷,悠闲靠着破败的墙,望着一庭草木,笑意凝在嘴角。

    伊诺点了点头,他实在不爱与火凤这个人有往来,甚至没有任何理由。一抹讽刺挑起,也许本家长老知道火凤转世现身,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毕竟,那是莲君的知己,何况他拥有风荷扇?

    “一回到这里,就感觉回到了过去。”火凤轻摇扇,眯着眸,似笑非笑。似乎又听到了清清零零恰似雨落芭蕉的琴音,看着修长素白的指轻捻慢挑,如雪宽袖随着动作缓缓流动,肩上淡青色流苏为风扶起,迤逦了满身,画水莲华。

    “是么。”伊诺淡然,这与他无关。他有时还真是厌恶莲君,每个人都会夸耀他,仿佛从前、现在、未来都无人可超越他,而他,不过和他们一样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火凤对于伊诺的态度无所谓如何,他依旧维持那个姿势,望着庭院。许是忆起从前什么有趣的事儿,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清清淡淡,飘飘忽忽,仔细一看,眼神却是落寞,往事不可追忆,那么现在呢?谁知道。

    “伊诺!”清朗的嗓音,不用想,一定是沉默。他披着一身夕阳,就这么闯进了伊诺的世界,他说,“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淡淡笑了,伊诺朝沉默微笑,也许,他相对之下,比火凤要幸运的多。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冯醉云按照约定,又一次来到了伊诺家,只是她的兄长未来。

    伊诺在喝茶,茶是上等白毫银针,浅色杏黄,清芬悠远,杯是徐士衡的淡墨,曲尽厥状,怡人心目,表演茶艺的,依旧是一身朱红山河裙的朱颜,娉娉婷婷,倾国倾城。

    冯醉云坐在伊诺对面,手里拿着茶杯,正襟危坐,几度张了张口,却始终未说出一个字。

    “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打算说么?”伊诺淡然一笑,手中把玩着淡墨,一派悠闲。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说谎?”冯醉云听了伊诺这么一句,倒是镇定下来了。

    “确实”伊诺颔首。

    “不愧是洛阳使君,先前不相信,现在倒是佩服你。”

    “谬赞。”赞美的话,伊诺听过太多,往往赞美之后,都掩藏别有居心,“请说事情。”

    “好吧。”冯醉云喝光了茶,“好茶啊。”

    伊诺做了个请的姿势,并示意朱颜斟茶。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的九月十九日,那日太阳烈的很。

    冯蓝田已经结婚半年多了,生活上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太单调,缺少刺激,于是,他决定出去旅游。打定了主意,便急急忙忙请了个假,还未得到同意,就赶回家收拾行李,也未和妻子告知妻子,就上了去丽江的飞机。

    他只身一人到了丽江,随意找了家便宜旅馆居住,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定居在此,每日无事四处逛逛,直到他路过一家民房门口为止。

    那日,天气不错,正是出外的好天气。

    冯蓝田四处逛着,路过一家人家,那是一户普通人家,带着一个大院子,他路过时,正好门开了,一位女子探出了头,见了他,便抿唇一笑。一刹那,蓝田一位见到了九天神女,清丽出尘,不可方物。

    那女子见他一直呆呆望着自己,羞赧一笑,便进了屋。蓝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此刻佳人不在,也是了无兴致。

    第二日,蓝田再一次路过了那户人家,而那位女子则倚着大门,见了他,便羞红了俏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直到女子进屋。

    第三日,再一次来这里,那女子依旧倚着门,见了他不再害羞,而是洋溢笑意,秋水中爱意暗送。

    “小姐,我……”蓝田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一着急,闹了个红脸。

    “蓝田”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听到耳里,以为是玉珠落盘,“可以折枝花送我么?”

    蓝田一怔,心里觉得蹊跷,却听到折花一句,知道是有戏,便赶紧进了院子,折了枝月季,送到了女子面前。

    女子接过,笑盈盈的,将那花插到了头上,拉着他进了屋。那屋雕梁画栋,罗缦四垂,各式古玩,应有尽有,实在不像现代人家。蓝田心里诧异,却也不多说。

    “吾唤作暗佩轻琛”女子一反先前口吻,地地道道一口古白话,却平添了些古韵,说出的话却让蓝田一怔,“汝嫁作吾之新妇,如何?”

    “什么?!”蓝田一惊,不知道怎么回答。

    “汝是不愿了?”女子挑了挑眉,笑意盈盈间暗潮汹涌。

    “不,只是……”

    女子巧笑倩兮,挽住蓝田,笑嘻嘻说道,“青衣,颦衣,速速来拜见汝们夫人。”

    只见一青一红两个女子穿墙而来,眉若远山,眼似秋水,粉面杏腮,端的是光彩照人,却是及不上暗佩轻琛一分。

    蓝田吃了一惊,知道自己遇到的不是人,不知是什么妖精鬼魅,心里怕极,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暗暗叫苦。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青衣颦衣笑嘻嘻地作揖,两双秀目绕着蓝田滴溜溜地转,末了,朝蓝田福了福身子,“小的们见过夫人了。”俏生生,明晃晃,叫人不得不喜欢。

    “今日便要成了喜事,两个速去请姑姑们前来。”暗佩轻琛甚是满意青衣颦衣那几声夫人,吩咐一下去,却闻两侍女嘻嘻笑声,心里不由一恼,双目一瞪,唬得两个丫头忙止了笑,穿墙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田问,他不得不问,尽管怕,心里却是对这些个精魅很有好感。

    “夫人知我是精魅否?”暗佩轻琛拉着蓝田坐了下来,替他到了茶,原以为要隐瞒,不想她倒是开门见山的反问。

    “这……我现在知道了。”

    “吾乃千年……”

    话未完,就听得一女子大笑声,这声音震得屋子里物什不住颤,说是打雷也是不为过,“轻琛小子,这娶了新夫人,可不要忘了吾们这些个姑嫂也呵。”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该是个泼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