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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高丽王建

    就在钱柳住下来的第三晚,他终于发现了这对师徒的秘密。

    那晚,他本来早已就寝,可是睡至子时,忽然给一阵异声弄醒!

    异声来自屋外,他急忙悄悄推门,透过狭隘的门缝中看出去,竟发现那黑衣汉子正在园中教导王建学剑。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色下,王建正手握木剑练得大汗淋漓,看来甚为辛苦。黑衣汉子则坐在一张竹椅上,默默望着徒儿练剑,并不作声。钱柳发现王建的身形虽见生硬,但舞动着的剑法却是精妙非常,每一剑皆蕴藏无尽变化和后着,实是深不可测。比之白家剑法,不知还要高上多少倍。倘若王建能将剑式神髓尽数发挥,威力自是无穷。

    可惜钱柳仅见剑式,未闻剑诀,故此纵然能强记这些招式,也是徒然。

    就在此时,王建手中木剑舞至半途,斗地剑影交织,半空中霎时闪现无数纵横交错的剑光,凌厉无匹,好霸道的一剑!

    钱柳精神为之一振,忖道∶

    “世间竟有如此好的剑法?”

    剑势本在逐渐增强,可惜顷刻间突告转弱,剑光亦随弱势冉冉消失。只见王建跪在地上不住喘息,黑衣汉子问道∶

    “建儿,你忘了‘悲痛莫名’的剑诀了吗?”

    钱柳眼神一亮,原来此招名为悲痛莫名!

    王建面露愧色,摇了摇头,当下把悲痛莫名的剑决念了一遍。

    钱柳但觉适才王建所使的剑式之中,以此招最为凌厉,最为可怕,此刻骤闻剑决,知道机不可失,即时把其默记于心。

    只听黑衣汉子道∶

    “剑诀是念对了,但你却仍未领会悲痛莫名的剑意,可惜,可惜!”

    剑意?钱柳心想,这一式竟然还有剑意?它的剑意到底是什么?“

    王建也在咀嚼着师父此番说话,琢磨之间,黑衣汉子已然站起,道∶

    “建儿,此际你要以夜当日地练剑,你仍务须忍耐,否则难成大器。”

    王建早在担忧师父会怪将下来,但听他如此说,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声称是。那黑衣汉子突然朝钱柳那边望了一眼,跟着便转身回自己房去。

    黑暗之中,钱柳喃喃地把悲痛莫名的剑式和剑诀再念一遍,只觉此招奥妙无穷,但总觉当中还欠缺一些什么似的,莫非就是此招的剑意?

    如是这般,钱柳一连看了三晚,他的伤势其实早已痊愈,然而仍未有离开此处之念,因为他已深深迷醉于这些精妙的剑术里。

    每一晚,王建皆是极其努力地练,其他剑法也已练得颇为精熟,可是偏偏就是那式悲痛莫名,总是使将不出。黑衣汉子也没逼他,可是每当看见王建练对悲痛莫名时,他眼神中似隐含无限哀伤……

    直至第四晚,王建愈练愈糟,他先前所耍的剑招尚算纯熟,到要使出悲痛莫名时,白地手上一滑,手中木剑赫然堕地!在旁的黑衣汉子却面不改容,一切似乎已在他意料之中。

    王建羞愧得无地自容,颓然跪下道∶“徒儿不才,练了多晚,仍未能揣摸此招之窍门。”

    黑衣汉子并没有即时回应,过了半晌才道∶

    “悲痛莫名一式,须由内发外,凭心意会,建儿,你何必操之过急?”

    钱柳瞧见二人如引情形,心中暗想∶

    “这黑衣叔叔人剑法如此神妙,若能得其倾改囊相授,必定可将那元凶黄巢手刃。”

    说虽如此,可是如何才令那黑衣汉子收他为徒?

    他心中推想,倘若要那黑衣汉子收他为徒,就必须展示自己本身的资质和实力,如果能够胜过王建,机会就更大,可是王建所习剑法极为高深,他自知白家剑法非其敌手,幸而王建尚未熟练那些剑法,而自己则早熟白家剑法,未必会败!

    一念及此,钱柳心中升起一阵冲动,也不细想,拿起门边一根竹棒便跃身而出!

    这一跃立时惊动王建,他不禁错愕道∶

    “啊!六六,你……你还没有睡吗?”心中思量钱柳到底有否窥见自己练剑。

    黑衣汉子却冷静如昔,似乎早已察知这孩子窥看了多晚,钱柳走到他跟前,突然道∶

    “叔叔,我已得白家剑法真传,未知可否赐教?”

    他言辞简单,来意却最是令人明白不过,这句话是向王建挑战!

    黑衣汉子望着钱柳那双倔强的眼睛,考虑片刻,才转脸向王建道∶

    “白家剑法以仁义为本,建儿,你就和六六切磋一下吧!”

    王建面泛犹豫之色,道∶

    “师父,六六伤势未愈,恐怕我一时错手……”说着朝钱柳望了一眼,只见他一脸悍然神色,并不如他想象的满面病容。

    黑衣汉子道∶

    “别怕!习剑多时,正欠缺临阵经验,试试何妨?”

    两个小孩一听黑衣汉子所言,立时相互一望,凝神戒备!

    “但点到即止便可!”那黑衣汉子道。

    王建即站起,平剑当胸,流露一股剑客之气度,对钱柳道∶

    “既然如此,六六,请指……”

    教字还未出口,钱柳已发先机,一剑顿时杀到!剑速之快,已超越他的极限,因为他自知白家剑法不及对手剑法,惟有制敌在先,方有胜望,于是率先抢攻!剑于刹那间刺至王建眼前,王建虽是首次与人较量,却无慌惶之色,相反更是镇定自若。

    “啪”的一声,木剑挡着竹棒,钱柳更给其反震开去!

    二人甫交手便优劣立见,王建在师父悉心栽培下,不仅剑法奇精,就连内力亦较钱柳略胜一筹,坐在一旁的黑衣汉子不禁心中暗赞∶

    “建儿气度从容,这一剑破得干净利落!”

    钱柳则呆在当场,他料不到自信是最快的一剑也给王建挡开,且自己更被震退,霎时之间,一颗心一寸寸的向下沉去。

    王建礼貌地躬身一揖,道∶

    “承让。”

    钱柳心知难是其敌,可是现下认输,便永无胜望,那黑衣叔叔更会瞧他不起。

    打,虽然会败,但不打,就必败无疑!

    心念及此,当下再使白家剑法攻向王建,此番攻势虽不及第一剑快,但出招缜密,势道更是凌厉,招招绝不留情,然而王建身手异常敏捷,抵挡自如。

    黑衣汉子瞧见钱柳如此使招,心道∶

    “六六节节抢攻,不留余地,这般辛辣,确是后辈中少见!”

    又见王建一直只守不攻,知他是在退让,又想∶

    “建儿品性厚道,却嫌略欠学剑者的进取心,实是美中不足!”

    正难分难解之际,钱柳见王建只守不攻,似在小觑自己,更激发他戾气思思胸,剑势益趋狠烈!两人对拆十余招后,王建心中暗思∶

    “如此纠缠下去不是办法!若给钱柳偶然寻着破绽便会一败涂地,到时怕会有负师父之教养深恩,我不能败!”王建既这样想,顿将手中剑脱手掷出,再撞反弹向钱柳,正是其师所授的其中一式剑法━━“莫名其妙”此招刁钻巧绝,能以难以意料的方位回袭敌人,钱柳不虞有此一着,右腕随即中剑,手中竹棒更被击脱!

    “啪啪”两声,竹棒当场堕到地上,就像钱柳的心,也快要堕到地上粉碎!胜负已分?

    钱柳呆呆的站于原地,他败了?还是以他的剑法,根本无法可以赢得王建?倘若败给王建,他一切报仇的希望必将灰飞烟灭!

    他不甘心!

    霎时之间,他多年来的种种辛酸,与及白居易的血海深仇,又再次填塞他小小的心坎,要他不能不发!

    他绝不能就此罢休,他要怨恨苍天,怨恨命运!怨恨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恨恨恨恨恨……恨!

    就在此仇恨填膺的一刻,钱柳脸上蓦地一阵清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对了!是剑意,悲痛莫名的剑意!他终于明白了!

    他闪电般地再拾起跌在地上的竹棒,跃上半空,他要再战,他要不择手段,甚至用上对手的剑法!

    仇深似海!钱柳背负着排山倒海的悲痛,疯狂地使出这一式━━悲痛莫名!顷刻,四周树木竟似为之式所感动,沙沙作响,宛如怀着冤情的夜鬼在啼哭!

    悲与痛在钱柳的心中不断充思思交织,他手上所使的剑影顿然化为纵横交错的剑网,铺天向王建盖下去……

    王建见钱柳从半空扑下时所使的赫然是悲痛莫名,不禁错愕当场!

    就连一向冷静的黑衣汉子亦有少许变色,心想∶

    “悲痛莫名?他竟能在暗里偷学,悟性奇高!”

    王建虽然惊愕,但不愧是练剑奇才,对手既用悲痛莫名,他自然便稳立地上使出悲痛莫名来抵挡,闪电间,地面又升起另一剑网,迎向钱柳的剑网!

    漫天剑网相碰,登时不绝发出“啪□啪□”的刺耳响声!

    王建早已习练此式多时,本应较钱柳更为熟练,可惜,他自幼蒙师父悉心提携,可说天生便是宠儿,他心中并无悲痛!

    一碰之下,他的剑网立即溃不成军,手中剑亦给钱柳的剑网所制,钱柳顺手一挑,木剑即时脱手,疾射向正在观战的黑衣汉子,王建大吃一惊,高呼道∶

    “师父,小心!”

    那黑衣汉子一直都在看着二人同时使出悲痛莫名,似是未觉木剑已扑面而至,心中还在细想∶

    “如果非因白家剑法与我的剑法在造诣上实有一段距离,那么,以六六的资质,绝不较建儿逊色,可惜,他的剑势中却含无比戾气,这股戾气将会令他……”想到这里,那柄木剑已如疾般刺至其眼前两寸之位,他虽然一直未在意,此刻其目光却闪电般落在木剑之上蓦地,整柄木剑竟给扭曲,坠到地上!

    他这一着以目曲剑,修为之高,当世沙陀!王建怎料到自己师父的武艺已至如斯高深境界,钱柳更是惊绝,世间真有如此高人?倘若得其倾囊传授,报仇指日可待!

    当下钱柳不再迟疑,他从不愿屈膝不前,但为白居易,却即时跪于黑衣汉子跟前,道∶

    “请叔叔收我为徒!”他平素不善辞令,此时更是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痴痴地低下头,等候黑衣汉子的答覆。可是过了许久,仍未见其回答。良久,忽听得王建道∶

    “六六,起来吧!”

    钱柳这才翘首,发觉那黑衣汉子早已不知所踪,眼前闪过一阵忧郁。

    王建怎会不明白其眼中之意,遂好言安慰道∶

    “师父已回房休息去了,他既然没拒绝你,就暗示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钱柳望着黑衣汉子的寝室,并没作声。

    夜凉如水。

    那黑衣汉子仍未就寝,他只是凭窗眺望着天上明月,念起一段前尘往事……全因为他今夜瞧见了钱柳使出那招悲痛莫名!

    他还记得,这一式,创于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