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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住家

    师父,江湖到底是怎样的?”

    “建儿,江湖纸醉金迷,令人沉溺其中,往往弄至血肉横飞仍不自知。”

    “师父,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投身江湖?”

    “因为江湖险,人心中的贪念更险。”

    “建儿不明白。”

    “江湖游戏刺激非常,瞬间千变万化,一夜成名的机会无日无之。昨日过去,今天过去,还有明天…”

    “师父,明天又怎样?”

    “明天永远无法预测!今日是无名小卒,明天可能成为一帮之主;今日是绝世高手,明天可能一败涂地,血洒街头…”

    “师父,那怎样才算是绝世高手?”

    “绝世高手必须具备绝世武艺,还要有一双绝世的手。”

    “既然绝世高手如此厉害,那他们定可幸免于江湖了?”

    “唉,可惜人在江湖已身不由已,人不在江湖同样身不由已!这些绝世高手纵然退隐归田,只要一日不死,无论为名为利、为义为已,甚至为情,总有一天还是被逼…”

    “再战江湖!”

    人━━

    此字仅得两划,虽是异常简单的一字,也是苦恼最多的一字。

    人有各苦。

    有为生、老、病、死而产生之苦,有为贫穷卑贱、不得温饱、没有饭吃之苦。

    有心中渴求一样物事,求之不得固然苦,求而得之却又害怕得而复失,更苦。

    还有,相爱不能结合,深爱对方却不被对方所爱,或是深爱的人突然亡故,因而生的苦最是折磨人心,苦上加苦!

    苦苦苦苦苦苦!

    人间,既然是人生活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充满人间各种各样的苦。

    人间有苦,数不胜数,万苦交煎!

    特别是神州大地,历朝民不聊生,是一个最苦的地方……

    众生既因苦而每日活于水生火热之中,故此,大家的心里总渴求有能消除人间各苦的方法与真理,有智慧比自己更高的人可以拯救或开解自己。因而人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苦,也有各式各样为渡众生苦恼而生的━━佛。

    在无数佛像当中,其中一个,相信已是世上最大佛像之一,那就是━━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位于乐山西面,几条江在此处汇全。

    相传于唐朝开元初年,有一海通和尚,因见此处江水流急,不时有船在此触礁遇难,故希望建一佛像于此,保护来往船只安全,遂即开始率众修建,历时达九十年之久,大佛像方才落成,其间海通和尚亦早已圆寂。

    建成之乐山大佛实乃一尊弥勒佛之坐像,高与山齐,背山面江,依山凿石而成,脚下江水滔滔,船行如蚁,显得非常壮观。

    据说,单是其脸上一双“佛眼”,每只也长逾丈五,可知佛像本身如何宏伟。

    然而,这双长逾丈五的佛眼,可会大而无当,可会看透世间众生种种苦恼?可会抚慰他们的心?

    至少,有一个人不会那么想,他从不认为乐山大佛会抚慰他那颗小小的心。

    他自出娘胎以来已有许多的苦,他的住处如斯接近乐山大佛,可是并未惠及龇邻,乐山大佛似乎并未解去他的种种的苦。

    他只是一个小小男孩。

    这名男孩年约八岁,一身淡青衣衫,衬着圆圆脸蛋,精灵趣致,一望便知,本是一个极为聪敏的初生之犊。

    不过这小孩并不像其他同龄孩子般可以终日四出嬉戏,他每天皆要由早至晚蹲在大佛脚畔,量度江边水位三次,风雨不改。

    一个八岁的小孩,为何会在江边量水,说来倒真有点缘由。

    这孩子的姓是一个听来、看来均十分坚强的字━━顶住的住。

    他正是南苗剑首住帅的儿子━━住温!

    住温(公元852—912年),宋州砀山(今安徽砀山)人。五代十国后梁开国皇帝。早年参与黄巢起义.

    离黄巢农民政权而归唐后被唐廷赐名朱全忠.

    开平元年(907年),废唐哀帝李柷,自行称帝,改名为住晃,建都开封,国号为“大梁”,史称“后梁”,后人称其为梁太祖。封李柷为济阴王,次年又杀李柷,自此唐朝结束289年的统治,中国进入五代十国时期。

    住温很是苦恼,只因他姓“住”!

    河南龙门大佛顶上右方,有一古寺名为大佛寺;而大佛寺左方百丈开外,却另建有一列亭台楼阁,名为━━住家庄。

    五代之前,住家庄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富甲乐山一带。可惜自住温曾祖父那代开始,住家望而却步逐渐式微,至住温祖父一代,更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住家为何一度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住温不很清楚,仅记得其父住帅曾经提及,住家庄当初能在江湖崛起,全因祖传一柄神锋“雁翎剑”,配合住家一手落雁剑法,威力非同凡响,故能打响名堂。

    只是这柄雁翎剑异常邪门,时有“剑控人心”之象,因此至住温曾祖父及祖父两代之时,为怕走火入魔,尽皆弃而不用,致使未能以雁翎剑配合“落雁剑法”精髓发挥最高威力,住家遂从此一蹶不振。

    究竟雁翎剑为何会控人心?为何如此邪门?住家先祖又为何会得此剑?这种种问题,住温虽然很好奇,住帅始终未有提及片言只语。

    直至住帅这一代,住家庄已沦落不堪,住帅一贫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这片偌大的住家庭园,和祖传那柄雁翎剑。

    直是床头金尽,壮士无颜!

    不出五年,他已凭着雁翎剑在江湖中赢得“南苗剑首”之美誉,可惜斯时住家已沉萎不堪,再无从众;金甲军与沙陀城又异常兴旺,人强马壮。若有门派意欲归附强者,或江湖人意欲参与,亦必选取这两大强帮。住帅虽赢得南苗剑首之誉,但终究难及前二者之吸引,住家看来复兴无望。

    失望之余,住帅迭逢惨变。其时住帅爱妻本已体弱多病,产下住温后便一命呜呼。住帅心灰意懒之下,最后决定潜心归隐。

    可是在三年的归隐生活中,他一直蠢蠢欲动,他身畔的雁翎剑亦蠢蠢欲动。

    他终于想出一个或许能复兴住家之法,于是不由分说,把年仅三岁的儿子住温交托远亲抚养,并留下银两作抚养之用,跟着自己走遍天涯海角,访寻淮西雄刀━━霸天的下落。

    盖其深信,惟有打败曾蜚声江湖的淮西雄刀,南苗剑首的名气才会更为响亮。

    可惜他寻着霸天之时,霸天已决定封刀归田,无复当年之勇,并婉言拒绝这次决战,令住帅败兴而回。

    重返乐山后,住帅深感此生难再有所发展,只好寄望在儿子住温身上,遂每日专心授其剑法,希望儿子他日成才。

    纵然望子成才心切,住帅却从未授以落雁剑法,皆因落雁剑法猛烈无伦,必须年纪稍长方有足够坚强的心性习练,否则势必走火入魔,加上雁翎剑的邪气,更是邪上加邪,可怕已极!

    住温纵然未获授落雁剑法,但对于一般剑法及其余武艺,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练,一来是因他天生爱武,二来,是因为他年纪虽少,已自知命苦。

    不是吗?住家至他这代已家道衰落,即使其父是南苗剑首仍难有复兴之望,以后复兴住家之责便要落到住温身上,甫出世便需要肩负如此重大责任,何以不苦?

    如果生在寻常百姓家,能够安安分分当个农户儿子,也还罢了;可是,他的家族是曾叱□一时的住家庄,他的爹是南苗剑首住帅,一切一切,都不容住温推卸、忘却!

    小小的心灵在八岁的他已觉察人情冷暖,每次当他老父受到远亲们的白眼,每次当他发觉老父目光中隐隐透着不得志之色,第次当他看着住家庄这片冷清的颓垣败瓦,小心儿就会天真地暗暗向自己起誓,总有一天,他要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他要打败武林中所有高手,他更要打败住家衰落的命运!

    住温住温…

    住帅为其子起名住温,实是希望有朝一日,其志其心其力皆可住温,只是…

    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刻,住温才可成为真正的住温?

    叱□杨柳?

    想不到多年之后,住帅竟又接到霸天的挑战书,把他早已沉寂、甘于安分教子之心再度唤醒,把他振兴住家的欲望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今日,正是霸天相约决战期,不过住温还是要如往常般在江边量水。

    他在一条粗长麻绳上,每隔数尺便缚上一些细小石块,作为沉至江中的坠力及量度之用,而麻绳未端,则缚在江边一块巨石上。

    住温小心奕奕的把麻绳从水中拉出,发现绳子被沾湿的部分居然较昨日长了许多,由此推知水位又升高了不少,不禁自言自语道∶“嗯,水位又升高了,爹知道了定很高兴。”

    自住温六岁开始,住帅便着他每日量此江水三次,从未间断。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其实是为了…

    就在此时,一块小石子倏地仍到住温后脑上,住温骤觉一痛,猛然回首,只见三五个年约十至十二的村童正向他投掷石子,一边还道∶“嘻嘻,那个自称什么南苗剑‘狗’儿子的家伙又在量水了。”

    对方辱及老父,住温一边闪避掷来的石子,一边嚷道∶“你们…胡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村童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讪笑∶“啦啦!,大佛脚下有一奇,傻头小子把水量,早量,午量,晚量,可是自己却没有娘!哈哈…”

    这班村童其实已不止一次向住温出言嘲笑,住温今日忍无可忍,怒道∶“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父子俩从没冒犯你们,你们却三番四次欺我。今日我可不再客气了!”

    言毕立把插在腰间的小竹棒拔出,那班村童早知他出于此带的武学世家,此刻见其拔棒,心知不妙,喧哗叫嚷∶“哇!没娘的狗杂种发怒了,快走啊!”

    走?嘿,住温纵使不介意他们笑他没娘,却最恨他们唤住帅为南苗剑狗,如此辱骂住家,他绝不能放过,他勃然道∶“哪里走!”

    说着将手中小棒掷出,小棒竟蕴含内劲,倏忽间已把最后的村童绊倒,其余村童刚欲把其扶起,住温旋即纵身而至,“□□□”的在数名村童的胸腹轰了数拳,出手极快。

    村童们瞧这小子年纪虽较自己为幼,惟身手矫健无伦,心知绝对不敌,中拳后齐齐忍着痛发足狂奔,鼠窜而去。

    住温并没穷追猛进,适才数拳已把他心头鸟气去掉,正要步回江边收拾绳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连忙走进江边一看,原来一艘小舟因不敌湍急江流,被急流逼得猛然撞向江边,登时给撞个稀烂!

    然而就在舟碎刹那,两条人影闪电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势一跃,便到江边之上。

    只见此二人一长一幼,长的背挂大刀,双目精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无论眉目神情却异常柔和,且似带着七分无奈,和那长的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住温虽长居乐山,从未见过任何江湖人物,但从这二人的气度看来,也知他俩来自江湖,而且倘若猜得不错,那长的必是今日找其父住帅决战的━━霸天。

    不错,住温猜得不错。

    来者正是━━

    霸天父子!

    可是他又哪会猜透,因为这对来自江湖的父子,他从今以后,便要━━沦落江湖!

    住温连忙走近,抬头抑视高大的霸天,只觉他恍似一个睥睨世间一切苍生的魔神,不由问道∶“敢问前辈是否是北饮杨前辈?”

    霸天“嗯”的沉应一声,站在其后的杨行密却一直脸露忧色。

    住温心想∶“啊,这长头发哥儿定是其子杨行密了?怎么愁眉苦脸,活像送殓似的?”

    住温虽知今日其父与霸天约战之期,但小孩子又怎会想到,所谓绝世高手间的比武,岂是分出胜负如此简单?实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决!

    杨行密多年来走遍江湖,十一岁的他已有一种倦的感觉,他太清楚此战对住、杨两家造成的伤害。住温却不知此战后果甚虞,且还引以为豪,私下更升起顽强念头∶“嗯,敢找我爹决战?好!就先教你见识本少爷的厉害!”

    一边心想,一边对霸天道∶“前辈,晚辈住温,家父南苗剑首命我在此恭候多时,前辈请随晚辈一起走,那边有条捷径!”

    说着身随声起,几个起落,便沿着乐山大佛足下,借助山壁嶙峋突起处一直翻上大佛膝上,身手颇为不俗。

    住家庄就在大佛顶上后方,本可以沿山路而上,住温却直上佛膝,其实是一般习武者的通病,想炫耀他学自他爹的住家身法,也想瞧瞧霸天有多大本事。

    岂料霸天不动则已,身形一动即如飞箭,完全无须倚仗山壁嶙峋之助,直接疾射向大佛膝上,住温一瞄之下为之一怔,心忖∶“哇!好俊的轻功!”

    但最令住温惊讶的反是霸天之子杨行密,就在霸天身形拔起之际,杨行密亦随之而起,兼且身快如杨,随后而上,竟与其父同时跃抵佛膝之上。

    这佛膝距佛足少说也有十多丈,住温先是给霸天的轻功吓了一惊,再给杨行密的身法吓了呆,整个人站在佛膝边沿,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才懂得说话,抱着后脑笑道∶“哈哈…

    前辈轻功高绝,令人心悦诚服啊!“

    这句话倒是真心话,不过住温最心悦诚服的还是杨行密,他斜瞟这个一直沉默的长发哥儿,心想∶“这个杨行密相信比我年长不出数年,轻功却已不比其父逊色。但不打紧,我还有数年才会象他那般年纪,只要本少年勤加苦练,届时定会比他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