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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安神香

    “夜御史与南家并无仇怨。”宣璟舟道,“蒋和从中作梗,拿出所谓的‘物证’与信件,指认南家与庄王案有关,且对圣上怀有异心。夜御史与长公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实上,没人真的想知道庄王案的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想找个替罪羊罢了。那时候密诏来得快,南家被抄的缘由他人无从知晓,竟叫小人占了便宜,可见大瑄若再不变革,怕是要烂在根上了。”

    南嘉有些恍惚,她人生中的转折点就是南府没落的那一天,为了找回南知、找寻真相,她吃了不少苦。没想到到头来,却得到这么一个可笑荒唐的理由。说是理由,不如说是借口。

    陆九川安抚地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

    南嘉将那信纸放到一边,敛了神情道:“朝堂之事,我先前并不了解,竟不知其间这般荒唐。嘴皮子上下一碰,倒叫我一家子都丧了命。”

    她抬头问道,“虽然先帝在时,朝廷封锁了消息,但其实庄王案是有结果的,对吗?”

    陆九川也抬头望向宣璟舟,只见他神情戏谑,面上似笑非笑:“确实有。”

    “是长公主?”陆九川微微蹙着眉,用手指按了按眉间的位置。

    “并不是。”宣璟舟摇头,道,“先帝生性多疑。虽然宠爱宁妃,却不容许让自己的位置受到任何人的威胁,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他也存有戒心。可宁妃却将庄王抬得太高,先帝警惕,欲让长公主和庄王相互掣肘,好稳固自己的皇位。

    既如此,庄王在西北剿匪时,身边必然少不了先帝的眼线。这桩比试,说是叫两位皇子公主去外面历练,实则为先帝无声的敲打与警告。”

    南嘉双眸微瞪,没想到这背后还有先帝的手笔:“是先帝吗?竟然……”

    宣璟舟却摇了摇头,继续道:“既是为了敲打庄王,让其收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么先帝安排在庄王身边的人必不会好脾气好相与。他们直接听命于皇权办事,却可以胆大到不听庄王的命令。再加上庄王性子本就谦和,副将侍从们也存了几分轻视怠慢。如此一来,庄王剿匪时处处掣肘,简直就是有苦难言。

    后来的经过我只知大概,应当是匪军来犯,庄王手下的军士们却懒散怠慢,命令无法落实,以至于几乎全军覆没。”

    “生在帝王家,何其不幸。”南嘉忍不住轻叹了一句。

    陆九川道:“庄王其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并不热衷于政事。假若没有宁妃相逼,应当会做一个逍遥王爷,潇洒一生。”

    宣璟舟笑了一声,道:“帝王家,百姓家,孰又轻松呢?帝王寡情多疑,伴君如伴虎,皇子们从小就要斗得你死我活,党派相争,人人都想争那从龙之功。寻常百姓虽然更自由,却无权无势,一旦权贵们发难,苦的必定是他们。”

    宣璟舟是老郁王与番邦公主之子,老郁王不喜其母,亦不喜与他不亲近的宣璟舟。而到了晚年,更是宠妾灭妻,让其正妻过了数十年背井离乡忍气吞声的日子。

    南嘉突然觉得好没趣。

    先帝多疑专权,竟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儿子,且叫自己的女儿平白担了几年莫须有的骂名。朝堂党派相争,乌烟瘴气,其背后的牺牲品定然远不止一个南家。

    宣璟舟走后,她托着下巴,有些失神。

    陆九川轻叹了口气,与她道:“先用晚膳。”

    南嘉摇头:“我没有胃口,等晚些时候再说。你先用膳吧。”

    陆九川见她神情恹恹,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没再强求。

    南嘉回了房间,早早地上了床休息。可闭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身体疲惫得很,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脑海里一直紧紧绷着根弦,叫她不得安歇。

    房间里昏暗无光,安神香是陆九川叫侍女来点上的,混着丝丝缕缕的檀香味,明明是平日里嗅起来叫人舒心的味儿,南嘉却只觉得熏得慌。

    她几乎有些病态地、迫切地想要自己所处的空间内全部东西都消失,最好只剩下一片空白。

    南嘉躺了一会儿,突然摸黑起身,将熏香给灭了。她没有点灯,回床上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凳脚,小脚趾痛得一缩,痛意直钻心底。

    烦躁的情绪来势汹汹,毫无预兆地控制了南嘉整个人。

    毫无来由的,她鼻子一酸,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今晚的一切都不顺心。

    大片的黑暗中,南嘉就这么站在了原地,心乱如麻,等着脚趾上的痛意消退。猛然嗅到一阵去而复返的安神香的味儿,南嘉突然感到一阵恼火。

    既然已经是死灰了,那何必还要复燃呢?

    南嘉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口腔中隐约能尝出缕缕甜腥。

    “砰——”

    近处传来一阵钝响,一个金属物件倒在了地上,甚至还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吵闹的“骨碌骨碌”声。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黑暗中滋生,几乎要将南嘉吞没,她反常地对着被自己推到地上的香炉冷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