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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戒

    !--go--她没有正面回答女儿问题,而是先扫了院子里一眼,见倒座抱厦窗户还开着,便又望了善桐一眼。

    虽然自己一句话没说,但善桐面上已经有了恍然之色,她一把捂住了嘴巴,又有些心虚地抬头望着母亲,低声道,“娘,我又说错话了?”

    王氏微微一笑,牵着善桐进了堂屋东稍间,见善榴已经里头做起了针线,便冲望江点了点头,待得她退了下去,才徐徐道,“说错话倒不至于,但说话还是要看场合,你年纪小,到底是沉不住气。”

    善榴就住了手,好奇地看了看母亲,王氏一边落座,一边就问。

    “第一件事,你想知道娘为什么不肯让三婶送菜肉过来,而是一意要自己操办。甚至为此不惜触怒你祖母,让当时气氛,僵冷了一分,是不是?”

    见善桐点头,她便指着善榴道,“让你姐姐解释给你听吧。”

    善榴又没有跟去请安,怎么就能解释给自己听?善桐不禁多添三分不解,她正要开口,善榴已是会意一笑,向母亲道,“我说,原来老太太是等这里……娘没有松口吧?”

    “老太太也就是虚晃一枪,这件事只怕还是要等你父亲回来过年了再提。”王氏神色自若,见善桐一脸糊涂,又冲善榴摆了摆手,笑道,“解释给你妹妹听了……是大姑娘了,也该懂得父母不容易。”

    善榴就轻声细语地指点起了妹妹,“咱们家分家了没有?”

    善桐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思绪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无法明白过来,一时间小脸不禁皱得厉害,又听善榴指点道。“没有分家,咱们家俸禄收入,是不是都要交到当家人手上?这么多年,咱们二房有没有自己产业?”

    “娘有陪嫁……”善桐嗫嚅了几句,旋即又明白了过来。这些年王氏名下陪嫁,是兴旺发达,也不知道就是自己京城那几天,偶尔听姐姐和母亲谈起,已经是不知道置办了多少田产,又生发了多少号铺。若不是昭明十八年那场风波过后,母亲要韬光养晦,收缩经营裁撤了不少分号。恐怕如今她嫁妆,已经抵得上寻常官宦人家全副家当了。

    不等善榴再说什么,她便追问了一句,“这些年,爹进项,肯定是不止俸禄那一点钱吧?”

    王氏不由和善榴相视一笑,两母女笑容里,都满是欣慰。

    善桐真是大了,触类旁通,只是一点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现做官要是指着俸禄,那是谁都活不下去了。”王氏便亲自开口,淡淡地为女儿解释。“你爹已经算是手短了,大家都收,他自然也收。不该收,送到手边他也不要。也所以这些年来周旋财务料理军机,没有出过什么大差错,上官见喜,他路才走得顺。走得顺,发财分润机会自然也多。虽然谈钱是件俗气事——但你要记住,三妞,人生世,没有钱是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没有权,是到哪里都开不了口。明白这两件事,你也就明白了你三婶和四婶间那点不。”

    她举起茶碗,略略润了润唇,又放下茶盅轻声道,“这话是说岔了,拉回来继续说这俸禄事。你爹历年来当官所得,除了俸禄之外那些进项,我也不瞒你,咱们是自己留了一半,往家里送了一半。”

    人天性,谁不自私?对善桐来说,除了外当官大伯不算,三叔四叔根本不事生产,尤其三叔海文,成日里只是吹吹打打,不是写唱词就是亲自下场票戏,从前她没有想到三叔花是谁钱,自然也无所谓,反而觉得三叔人挺好玩,不比父亲严肃。今天听到母亲这么一点破,顿时就觉得三叔四叔两家人自己没有营生,成日里都是花公中钱财,自己家却要拿钱不断贴补进去,一点都不公平。她脸色不禁一沉,就是满腔不高兴。

    “老太太总想着一碗水端平,都是她儿子,你大伯和你爹进士,也都是她一手培育出来。”王氏看眼里,只是一笑,“越发和你说破了,只要当家人还是老太太,财权握,儿子媳妇们谁不上赶着讨她好?老人家也是年纪大了害怕寂寞,所以就想着要将家里钱都捏手心里,她多次说过,将来去世之前怎么分家,她早就有了腹案。”

    “那怎么一样!”善桐满面寒霜,险些就要拍案而起,“没得因为一碗水要端平,就养出两个懒汉来。四叔还时常为老太太跑腿儿,三叔呢?成日里是什么都不做,专管吃喝玩乐……呸!真没出息!”

    她之前冲二姨娘几句,王氏就又是打又是骂,如今这样臧否三叔,她却只是责备了一句,“以后当着人面,不许这么说!告诉过你小辈顶撞非议长辈,是为不孝!”

    她又放软了语气,轻声道,“你记住,很多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说出来乱了场面,娘不罚你说不过去,罚你又过意不去……”

    善桐心底一酸,虽然沮丧,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三妞记住了。”

    她又听母亲续道,“当然,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数,各房攒私房事,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咱们从前外头时候,总要给自己留点家用吧。如今回了西北,就杨家村里住。家用有主屋供给话,这交给公中钱,就应该要多一些了。”

    至于是多多少,王氏却并没有说,她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善桐,似笑非笑地道,“现就考考你,你说这家用归公事,会是谁主意呢?”

    善桐早已经开动了脑筋,仔细地寻思起了这件事背后弯弯绕绕,过了一会儿,她喃喃自语。“三叔家里其实也有钱呢,三婶家是天水有名大地主,都说天水地,一半姓桂一半姓慕容。他们是肯定看不上这点小钱……那,就是四叔四婶了?”

    三房虽然花钱花得比较凶猛,但手眼也大,不说别,慕容氏陪嫁就够杨家老三糟践一辈子了。如今家里有钱,他们可以糟践家里,家里没钱了还有陪嫁可以糟践,因此这一点小钱三房看不上,善桐推论倒是十分正确。王氏眼中多了一丝笑意,她慢慢地道,“怎么,你为什么不猜是你祖母呢?”

    “以祖母那说一不二性子,真要下了决心,又哪里是我随便撒个娇就能糊弄过去?”善桐毫不考虑地道,她越说越顺。“四婶出身虽然高些,可是家里兄弟姐妹多,听丫头们平时说起来,手是很紧,似乎把钱看得很重。祖母不喜欢就是这一点,几次关起门来教训她呢。这件事呀,一定是她撺掇四叔,向祖母开口!祖母呢,却不过面子,也只好提一提,她是巴不得您回她嘴!”

    既然说了一碗水端平,四房要求也理——人都回杨家村住了,没得还要分两处家用开销。如此一归公了,二房自然要把交给家里银子多加几分,这不就又挤出了一点钱来?这里面弯弯绕绕,老太太未必是不明白,只是四房说得理上,她必定是要开一开口。王氏这里碰了钉子,居然也就不提,可见得老人家也未必看得上这一点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