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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9章

    洛瑶看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就不由失笑,“别草木皆兵,放轻松点。这地方虽偏僻,不过我们可以从这里赶路,别人也一样可以从这里赶路。”

    虽说她们自离开京城之后,一路都十分顺利。不过朱雀想起宁煜对洛瑶的占有欲,无论何时都不敢掉以轻心。

    想当初洛瑶被弄进皇宫时,连她都以为洛瑶真被逼服下什么失心药忘记了过去。

    那段日子对她来说,简直比生不如死还让人煎熬。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朱雀半眯着眼,低声道,“公子,我们还是往山边靠一靠,先让他们过去再说。”

    这是假定来者真是与她们无关的陌生人情况下,如若不然,说不定等下会有场恶战。

    为了避免引起宁煜的注意,她们从离开京城开始,就一直没敢让太多人暗中跟随。也不敢与外界有过多联系,就怕不小心泄露行踪。主仆二人乔装改扮一路疾行,好不容易才跑了千里地,可千万别到这会还功亏一篑。

    朱雀想到这里,心里越发揪得紧。

    一转眼,奔跑有力又沉稳如石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洛瑶随意抬头望去,只见薄薄黄昏里,晚霞混着浅灰一层层自远处的山峦铺陈下来。铺到了策马疾奔而来的骑士身上,墨发飞扬,扬出他逆光而来的面部轮廓,在灰暗的颜色里反清晰如画。

    “娘子,我来了。”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张驰着无限缱绻思念柔情。

    他一喊,洛瑶微微弯起的眉梢便立即忍不住有晶莹泪光潸然落下。

    朱雀紧绷的神经一瞬放松,她望着灰暗薄光里疾马而来的骑士,一向冷艳的面庞也刹那露了欢喜笑意。

    “你先去镇上。”这句话是朱雀在欢喜泪光泛起之后,听到的最动听一句话。一阵风掠风,待她再抬头。骏马一骑两人,已顷刻绝尘而去。缠杂着灰暗的淡淡霞光里,只留下他们浅浅一线的影子。

    洛瑶此刻坐在马背上,抵着身后宽厚温暖的胸膛,几乎忍不住想要转过身去,狠狠抱住他精瘦腰身。

    夜风徐徐,带走太阳的酷热,也让洛瑶空荡荡许久冰冷许久的心充满了温暖味道。

    风不大,但马跑得不慢,洛瑶便静静闭着眼睛倚着身后那人怀抱放空自己激动澎湃的心情。直到速度慢下,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宁易非,你混蛋!”一言既出,她眼泪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任凭他抱着她怎么擦都没有用,那晶莹剔透的眼泪就跟缺了堤似的,怎么都擦不完。

    她无声饮泣肆意泪流时,宁易非只能无奈的任由她哭个痛快。

    许久许久,久到宁易非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才听闻怀里的人儿断断续续传来抽咽声。

    “好了,娘子不哭了。再哭下去,老天爷该生气了。”

    洛瑶已经发泄了一通,将这几个月来的痛苦委屈都通过泪水哭了出来,心情自然就畅快不少。不过这会刚哭过,她声音还带着鼻音,听了这话,倒没开口问。

    宁易非故意顿了一下,才接着轻声逗她,“你抢了他的饭碗,他还怎么过活?”

    “我会抢老天爷饭碗,还不是因为你。”洛瑶一听他戏谑的调侃,想起自己数月担惊受怕的辛酸,再也忍不住恶狠狠揪住他衣领,“宁易非,你说你是不是特别混蛋?”

    她说着,抬起头来往周围左顾右盼一番,这才将视线再落到他俊脸上定定盯住。

    “这是山谷,除了我们之外,周围无人。”宁易非爱怜地看着她,眸光盈漾出来的全是柔情,“娘子想做什么?”

    洛瑶偏头打量他一眼,“那边的马车是你让人事前准备的?”

    宁易非瞟了瞟就在他们左侧不过一丈远的马车,遂点头,“嗯,是我让人准备的。不过娘子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我累了,要休息。”她环着他的腰不松,淡淡的语气里看不出撒娇意味,不过这动作……暗示有些明显。

    宁易非心神一荡,立即将她打横抱起,迈开大步径直朝马车走去,“本来想先带你去那边解解乏的,不过既然你现在就累得慌,那就先上去休息一会再说。”

    “怎么瘦得浑身只剩骨头架子?”宁易非抱着她,都一副小心翼翼之态,生怕将她碰着磕着弄疼了。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满都是心疼与愧疚,“一直不知道好好吃饭吗?”

    洛瑶含糊咕哝一声,小手一直紧紧揪着他衣领,半分不松。

    宁易非大手一挥,帘子无声自开。他抱她入内,除了可落脚的方寸之地外,车厢内部——简直就是一张舒适大床。

    洛瑶一眼瞄见这马车内部结构,清瘦的脸立时飘过一抹可疑红晕。

    与此同时,她也立刻从他怀里跳下来。接着半眯眼眸,盯着他阴恻恻一笑,“宁易非,一别数月,几历生死;现在,我要好好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将我健康的夫君弄出一身伤来,你有没有意见?”

    宁易非瞧见她恶狠狠的眼神,就觉头皮一麻,再想起这几个月来她受的苦,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还说得出有半分意见?

    就算她现在拿刀子从他身上割块肉下来,他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许久以前他就说过,他的命就是她的。

    不过想起眼前这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跑的人儿,宁易非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不知这丫头想用什么方式来折磨他?

    该不会一把金针一扎银针外加一堆苦药给他检查吧?

    宁易非心情有些微忐忑,但身体已完全放松下来,一副坦然以对任洛瑶检查也绝不反对的姿态。

    洛瑶眸光一闪,也不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她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就着一直紧揪他衣领的地方,蓦地用力将衣裳往两边一扯一分。

    宁易非身上那件低调奢华的锦袍,在她粗暴蛮力之下,竟然“哧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

    男子呆呆地看着她,好半晌,那氤氲情深的眸子才迟缓地眨了眨。

    其实他真想说:娘子,你不用这么急色。如今我们重逢了,有的是时间恩爱。

    这丫头难道不知道自己又瘦又累吗?

    他一直隐忍着不碰她,就是怕她承受不住他几个月来的浓浓思念。

    结果倒好,她直接撕他衣裳,还动手……。

    宁易非眼睛蓦地瞪大,动手撕他衣裳的丫头,眨眼功夫就将他浑身上下都剥得一丝不挂。而且,她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样子——好像饿狼见到肉时兴奋放光的模样,直弄得他心里打鼓。

    “娘子……?”

    洛瑶不理他,没说话,连眼角也不曾往他脸上瞄一下。双眼一直盯着他身上,目光一点点自他脖子处开始往下移。那神情,认真专注又饱含深情。宁易非甚至觉得,撇开其中所有复杂的情绪不提,他只感觉到她目光寸寸下移带给他肌肤上如火的热度。

    那热度不过片刻,就在他身上撩起灼灼如浪的大火。

    “丫头,我忍不住了。”他低哑微沉的声线中透着极度隐忍,一声之后,他大手瞬间将她身上所有衣裳除个干净。

    接着,他抱着她轻轻往马车铺设的被褥一仰,两人便双双倒在了柔软散发着阳光清香的锦被上。

    “宁易非,我还没检查完毕,你着急什么。”关键时刻,洛瑶却挡住他就要压下来的唇,然后一翻身坐了上去,继续无比认真且冷静的用目光与指头寸寸检查他身体。

    那感觉,就跟直接将宁易非丢进火炉里面烤一样。

    可惜洛瑶却仿若不觉,完全无视自己手指过处所带起皮肤点点胭红,更似完全没瞧见男子已经极度隐忍下还微微颤抖而起的颤栗。

    “很好,前胸一个长五寸深两寸的伤口,后背也来一个对称的;宁易非,你可真对得起我。”

    她冷静又愤怒地幽幽一叹,无论语气还是眼神都没有一分一毫旖旎。

    宁易非听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愤怒掩饰下深深恐惧与心疼。

    “娘子,没保护好这副皮囊是我的错,不过现在……。”

    “嘘,”洛瑶冷冷掠他一眼,十指移动,不遗余力的从他结实的胸膛婉转游移,一会功夫就转到了腰下,“你的腿还没检查。”

    还检查?

    再被她这么检查下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千军万马前,他可以毫无惧色。但这丫头一人,就足以打败他了。

    宁易非哭笑不得的捉住她意图继续往下游离“检查”的双手,用力咬着牙,声间暗哑响在她耳畔,“娘子不觉得,现在该轮到我给你检查了吗?”

    他一个翻身,再不容许她肆意在他身上点火,而自己反独善其身。

    唇舌自生本能往最渴望之处压去,从最初温柔小心,慢慢到激烈狂热。肌肤相贴,热浪潮涌,在这暗色生香的销魂夜,女子惊呼与娇吟夹杂着男子隐忍的低吼与轻笑,叩响夜的安祥静谧,抵死缠绵的媚艳香气飘荡在夜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待到月上中天,男子抱着香汗如雨的人儿,低低喘着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两人相拥而卧,在安静的夜空下呼吸相缠,“娘子,饿了吧?”

    “先来吃点东西。”他说罢,翻身起来取来一套干净衣物给她穿上,又变戏法似的从马车内壁取下还温热的食物。

    “瞧你把自己饿得骨头都硌人,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先吃些容易消化的。嗯,不要吃太饱,一会我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洛瑶看着他扒拉出来那一盅盅类似补品的食物,实在没什么胃口,“我不吃了,现在就去行吗?”

    “不行。”宁易非沉下脸,不过看见她累得软软绵绵的样子,就无奈叹口气,又柔声道,“不按时吃饭本就对身体不好,你现在还这样子,是打算一直待在车上?”

    洛瑶皱着小脸,小心翼翼的目光从他手里拿着的碗游离到他脸上,“你拿着的是什么?”

    “甭管是什么,你若是累着不想动手,那我喂你,你负责张嘴就行。”

    他说喂就喂,细心的先感受一下温度,确定不冷不烫之后才往她唇边送,“乖,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就下去。”

    洛瑶对上他坚持的眼神,只能慢慢张嘴。

    用了小半碗的羹汤与小半碗肉碎松露,洛瑶便摇头表示再吃不下。

    “真吃不下了?”宁易非认真凝视着她,见她摇头,只好搁下碗,“好,那我们下车。”

    洛瑶双腿才着地,就觉得自己酸软无力得双腿打颤。她怨嗔地瞪他一眼,“都怪你,现在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怎么下去?”

    “不是有我吗?”宁易非弯着唇角,发出一声愉悦低笑。长臂一伸,便将她轻轻抱起。

    银白月色下,宁易非抱着她行走在山地上简直如履平地一般,走得又稳又快。

    两人转过一个山拗,便见有一面清澈如镜的湖泊。

    洛瑶乍然望见湖泊,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宁易非,这湖泊有什么特别之处?”

    “娘子这双眼睛可不得了,”宁易非夸张一笑,很明显逗乐她的意味,“这湖泊可不是普通湖泊,这里的湖水与相邻那面山底下的地下河相连。这不仅是活湖水,还是由一个温泉眼流动带来的泉水。”

    “这么大一面湖,竟然是温泉?”洛瑶微怔,随后更加欢喜。

    宁易非看见她欢喜难以自抑的模样,心头柔软一片,眼神更温柔如浩瀚无边的大海一样静静倒映着她的身影,“我偶然发现这处温泉,而且发觉它对去除疲劳特别有用,就想着带你来这里泡一泡。”

    说罢,他已趁机解了她衣衫,然后直接抱着她跃入湖中。

    湖边离岸约两丈处,正好有块十分平整的大石。宁易非抱着她直接到了大石旁边,“这里的水不是太深,站起来的话刚到脖子,我们就在这里泡一会好了。”

    “你赶路这些日子一定累坏了,嗯,你靠着石头闭上眼睛,我给你揉揉让你放松放松。”

    洛瑶一入温暖的湖水,就觉得浑身毛孔都舒服得叫嚣着争先恐后舒张开来。她确实也累极,这数月以来,不仅是身体累极,心里那根弦也一直紧绷着几乎到了崩溃的极限。现在身处如此平静舒适的湖泊,她一闭上眼睛,就舒服得再不想动。

    宁易非为她舒活筋骨让她放松,她闭目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存的平静,完全放空了脑子,慢慢的眼皮越来越重,直到完全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乍然看见与她近在咫尺面对面的含笑俊脸,她还怔怔迷茫的定着眼珠不会动。

    许久,她红唇轻启,满腹心酸低低吐字,“如果这是场梦,那就让它迟些再醒吧。”

    宁易非听得心头一痛,笑脸登时换了满满心疼与愧疚,他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下巴就抵在她脑袋清香四溢的秀发上,“傻丫头,这不是梦。我回来了,我真的就在你身边。现在,你就在我怀里,听着我有力的心跳。”

    洛瑶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盯着他俊俦依旧的面容,澄澈双眸渐渐堆满了欢喜与感动。她双手轻轻环上他脖子,又故意往他怀蹭了蹭,惹得他一声压抑气恼的低吟。她轻声娇笑如银铃,鼻尖几乎同时抵着他鼻梁,她方幽幽一叹,“宁易非,我确实感受到你强有力的心跳了。”

    “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我能一直感觉到它如此有力的跳动。”

    宁易非怔了一下,回过味来,心头更添浓浓酸涩。

    “傻丫头,我保证以后一定在你后面才死。”生离死别的悲伤痛苦,以后就留给他好了。

    “那说好了。”洛瑶笑吟吟看着他,眼中光芒狡黠一闪,已伸出手指与他拉钩,“谁食言谁是小狗。”

    “好。”他抱着她,埋头嗅着她玉颈馨香,发出满足喟叹。

    待心头激荡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睡饱了吧?那就起来吃东西。”

    洛瑶连忙推开他跳了起来,“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提,我真觉得饿得前胸都贴后背了。”

    “那就下来洗漱,然后用早膳。”

    洛瑶下了马车,看见外面草地上齐齐整整摆放着洗漱用的东西,还有不远处还摆放着桌椅与食物……。

    她忍不住羞愧的捂住了脸,“刚才白虎他们来过了?哎呀,宁易非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简直丢死人了。”

    宁易非过来扒开她的手,凝着她双眸,认真地轻笑道,“我的女人,我喜欢让她睡到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用不着看别人眼光与脸色。”

    “宁易非,大清早的,就不要说这么煽情的话了。”洛瑶故意板着脸,然而眼中溢出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不过,确实挺让人感动的。”她忽地踮起脚尖往他脸上亲了一口,看着他惊喜挑眉的模样,她愉快轻笑,“这是奖励。”

    两人洗漱完毕,因为洛瑶饿得狠,用膳时反倒安静了。主要是洛瑶没时间空出嘴巴来说话,宁易非优雅的看着她,一边慢条斯理劝道,“你慢些,可别噎着。”

    待到两人吃饱喝足,从重逢之后就一直刻意撇开一边不提的事情也终于要正式面对了。

    “宁易非,现在什么打算?”

    宁易非笑而不答,反抬手指了指四周,“你看这山谷的景色是不是特别美?我们今天就在这游玩一天好不好?”

    洛瑶心下了然,今天过后,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沉重且不确定的未来。既然今天是属于他们紧张前放纵的美好一天,她何不放开心态享受。

    “好啊。”

    两人边说边往谷中走去。

    许久,洛瑶扭头看他一眼,轻声道,“说说你在春风渡的情况吧。”

    她要知道,那些生死相隔的日子,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宁易非沉默许久,才故作轻松的开口,“就是大意遭了暗算坠了一次崖,受了些伤睡的日子久了些而已。”

    洛瑶眸光一缩,心头狠狠被痛楚缠上,她停下脚步轻轻抚上他脸庞,柔柔道,“该不会睡醒之后就来个美人以身相许的吧?”

    宁易非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个小心眼的丫头,“你弄错了吧?就算以身相许,那不是该我这个被救的人许别人?”

    洛瑶哼了哼,佯装恼怒瞪他,“这么说,还真被美人相救了?”

    “美人?”宁易非扬了扬眉,看她的眸光深情流漾,微勾的唇角却逸出促狭笑声。

    他笑够了,才扬着眉欢声道,“那这个美人可真特别。不但长着华发白须,还有一张皱纹横生的脸。最主要,这位特别的美人还嗜酒如命。当初可天天在我耳边嚷着,还是臭丫头酿的雪梅酒最有味道,那个臭丫头也就这个酒拿得出手。”

    洛瑶脸上佯怒之色一下转变成惊喜万分的模样,“真的,那老家伙真那么说?”

    “不是美人吗?”宁易非戏谑的看着她,“怎么变得那么快,一不留神就成老家伙?”

    洛瑶斜眼睨他,“你少得意。要当初真遇上什么美人而不是那个糟老头的话,你也许就真一睡不醒了。”

    “这个倒是事实。”宁易非也随之感慨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侥幸你师傅赶到那个地方,我还真没法再看见你。”

    洛瑶眸光暗了暗,“这可不是侥幸。”

    她师傅会跑到春风渡附近,当然不是闲的,而是心疼她这个徒弟,接到她来信请求之后日夜兼程赶过去的。

    如若不然,宁易非出事时,那老家伙哪能那么巧就在崖底下救到他。

    当时宁易非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回京中,她就一直担心她师傅没有及时赶过去。或者赶了过去,却没在他失踪之地遇上他。

    可恨这年头传递消息极慢,她师傅收到她去信之后一直没有回音,她心里才七上八下一直忐忑担忧着。

    若当初她收到她师傅回音,说不定她也就不会……。

    一念至此,洛瑶心里又生出深深庆幸来。

    还好她师傅真心疼爱她,真怕她将来成为寡妇,收到她去信请求二话不说就赶往春风渡。

    不过现在即使宁易非故意避重就轻说他当初伤势不重,她也可以想像得出其时他伤势应重到危及性命。

    若不然,也不会一直昏迷数月不醒。

    就算她没看他身上的伤疤,她也能想像得出来当时他的情况有多凶险。

    “对了,既然我师傅将你救走,后来为什么会传来你已化身白骨的消息?”

    宁易非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你师傅说,当初将我救走之后,因情况十分复杂,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后来我一直偷懒睡着,而青龙白虎他们几次下来崖底寻我,都寻不着踪迹。”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透了些凉意,“也是那时,我下落不明的消息被有心人不受控的传回京中。”

    “再后面,他们扩大搜寻范围,终寻到一副被野兽啃咬过的尸骨,就误以为我已经……。”

    “洛瑶,对不起,我害你担心害你痛苦流泪,还差点食言……我……。”宁易非低沉的语调透出浓浓自责,他看着洛瑶,眸底的隐痛也难以抑制的涌了出来。

    洛瑶伸手抚上他脸庞,含笑眼眸却有泪光隐隐闪动,“傻瓜,知道对不起我,那就吸取教训保护好自己,以后别再做出类似让我痛不欲生的事来,好不好?”

    宁易非用力点了点头,“好,以后我再不让你伤心。”

    有件事,洛瑶不提,不代表宁易非不知道。但是,那个隐痛注定会永远存在彼此心底。也许随着时间冲淡,他们遗憾的心情才能慢慢缓解。

    洛瑶抚着他同样清瘦许多的脸庞,心里对那个无缘降生这世间的孩子,也渐渐释怀了。也许那个孩子当日离去,才能换回宁易非的性命。

    天道轮回,那个孩子虽然无缘降生,但她会永远记住他感激他。她宁愿相信因为他的牺牲,才换回他父亲生机。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宁易非清醒过来之后,知道他的死讯已传回京中,还听说洛瑶因他的死而悲伤过度染上急疾,在前往春风渡的途中因病离世。听到这些消息,他当时差点直接又倒下去。

    幸好不到半天功夫,他知道了事情真伪,知道了她平安无事却……被宁煜施以手段弄进皇宫换了身份。

    那时,他经历过悲喜两重天之后,差点当即急疯。

    “娘子,说说这几个月你在京城的情况吧。”虽然她现在已安好出现他眼前,可对于过去她受那些罪那些苦,光靠只字片语哪里能够说得清楚?

    她受过的苦痛,他都该牢牢记在心上。

    “我没什么好说的。”洛瑶默了默,有些事她确实不愿意再提,想了一会,她同样避重就轻挑了件不怎么要紧的事来说,“真要说,那就是卫老侧妃那一房,他们非要作死;于是,我只好成全他们,送他们去死了。”

    宁易非想起卫王府那一摊糟心事,眉心轻轻蹙了蹙,看她的眼神更多几分深沉爱意,“辛苦你了。”

    洛瑶与他相视一笑,“不辛苦。”

    只要他还在,再大的苦难都会过去。

    “不提那些了,”洛瑶故作轻松地看着他,“不是说今天我们在这里待一整天吗?请问夫君有什么安排?”

    宁易非低头一笑,神情满是爱怜宠溺,“娘子今天只管放开心怀,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而他这个不令洛瑶失望,其实就是对月小酌再来段人生当歌而已。

    以前他与洛瑶不是没做过此等浪漫之事,不过别后重逢再来段久违的浪漫往事,两人心境都有了大变化。

    觉得这样静好的岁月实在难得,夜里,两人幕天席地背靠背观星听风。而洛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去,总之有宁易非在身边,她就觉得踏实安心,能够全然放松不加设防的入睡。

    待到她再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明光初露的时刻。

    而且,她醒来的地方是镇上。

    “早。”

    宁易非扬眉看着含笑而起的人儿,声音也带着满足的愉悦,“早。”

    “起来洗漱吧,吃过早膳,我们该启程了。”

    洛瑶默了默,脸上笑意未减,但眼眸神采却淡了淡,“好。”

    启程,朝天子所在的京城方向。

    就在昨日他们摒弃一切,躲在山谷里游玩时,时局已经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宁煜得知宁易非意外生还的消息,他震惊之余,几乎立刻就有了针对宁易非的动作。而第一件事,就是炮制种种证据,证明宁易非叛国投敌。第二件事,是利用这个罪名,将卫王府与安国公府等人都控制起来。

    第三件事,就是下令召集天泽各地驻军共同对抗宁易非。

    不过,他要做的第三件事尚未开始来得及实施,就被宁易非精心隐瞒又突然爆出的战果给击溃了。

    宁煜做下前两件事之后,一直与纳真帕部胶着的拉锯战,这时终于取得突破性胜利。宁家军不但一口气覆灭纳真帕部过半数兵马,更直接将他们打回老家,远远赶离了与天泽接壤的地界。

    另外,在宁易非的主导下,纳真帕部除了战败退走之外,还递上降书对天泽俯首称臣。

    这份捷报送到京城,等于直接用事实粉碎了宁煜之前罗列的罪名。

    接下来,情况开始出现逆转性变化。

    那就是纳真帕部曾与宁煜签订过绝密的文书。这份文书的内容,包括了宁煜暗中资助现在的汗王上位,以及汗王即位后佯攻天泽春风渡的事实。

    宁易非想方设法从纳真帕部拿到了这份内容绝密的原件文书,同时让人复抄数千份,以最快速度散发到天泽各州县。

    此外,宁易非还向宁煜现学现卖,将几年前虎头一役有人偷出军布防图送给敌军的事,也扣到宁煜头上。

    而洛瑶假装失忆在皇宫闲逛那些日子,也暗中收集了宁煜勾结纳真帕部出卖自己江山利益的证据。那些证据,同样也抄了数千份分发到各州县。

    一时间,天泽朝野上下从哗然到震惊,之后再到出现大范围的反对讨伐宁煜当政的浪潮。

    宁易非接着又拿出天泽建朝之初,圣祖留下的密诏之一。这份密诏的内容,就是一旦他的后代子孙以“叛国谋反”此等罪名要对卫王府赶尽杀绝时,卫王府的子孙可拿出这份密诏平反。并且此后凭此密诏取代他的后世子孙,直接登基为王统治天泽。

    圣祖密诏从历代卫王爷手中代代相传,已经传了一百多年,时至今日才开封得见天日。

    这份密诏一出,天下臣民几乎悉数都站在了宁易非这边。声讨要求宁煜下台禅位给宁易非的呼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但是,宁煜作为一个帝王,就算真到穷途末路,他也不见得会愿意以这种方式退场。

    更何况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境地。

    他连下数令召集各路大军讨伐宁易非与宁家军,只不过他命令下达之后,真正愿意遵照执行的却寥寥无几。

    而宁易非与宁家军则扛着圣祖密诏的大旗,以清除祸国殃民勾结外敌残杀自己百姓的君主为名,一路率领宁家军从春风渡辗转攻往京城。

    有圣祖密诏在,宁易非所领的宁家军无疑是师出有名的正义之军。一路所遇各地驻军除极少数意思意思抵抗之外,大多数都纷纷加入宁家军的队伍,一同声讨宁煜,要求宁煜主动禅位。

    很快,宁家军就势如破竹般攻到了距京城不到五百里的沧州城,只要将这座城池攻下,京城最后一道屏障也就失去了。

    即使沧州城的守官是宁煜嫡系,他率军殊死抵抗,也抵抗不了气势如虹的宁家军多少日子。

    沧州城一失守,宁易非率领宁家军立刻挥师直逼京城。

    宁煜不愿在京城坐以待毙,也弃了金銮殿与龙袍,戎装甲胄战马银袍,率了拱卫京畿的十之八九的兵力,直奔与沧州城交界处的断头崖,准备与宁易非来一场殊死之战。

    烈日炎炎,宁煜策马而来,他在坡头上巍巍而立;望着自坡下迎着日光缓缓而上的一人一骑,终于有一种扎心扎肺的“日薄西山”之感。

    宁易非身后,是行止划一纪律严明的宁家军。

    宁煜所骑,是枣红的汗血宝马;宁易非所骑,亦是马中名种。不过毛色骏黑,更衬得马背上面那人英挺不凡。

    “棋呆,好久不见。”两人在坡顶遥遥相望,宁煜一开口,却似他们突然回到了十二三岁的少年时期。

    熟稔的语气,相同的称呼;可惜,时移世易,他们从昔日知交好友演变成了今日不死不休的仇敌。

    宁易非默了默,面色淡淡,“确实很久。”离上一次宁煜还用这种口吻这个称呼,那已经是经年前的事了。

    “棋呆,你知道吗?”两军对敌,双方大军都在身后掠阵,他们两个主帅却似哥俩好般闲聊起来,“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十分妒忌你。”

    “我原以为,我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我终于可以超越你。却原来再回首,才发现我错得厉害。高处不胜寒啊……。”他笑容轻浅无奈苦涩,种种情绪都隐在其中,“有一天你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