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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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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唐愈一向自诩口才好,这次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倒不是不会怼人,只是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当下是个什么情况,这个反转也太过分了吧——

    刚刚明明对他有意思的大帅哥,现在却把他当成神经病!

    唐愈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他求助地看向祝矜,想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祝矜也被雷得外酥里嫩,从来没有看到过邬淮清这么咄咄逼人像小孩子一样和人斗嘴的样子。

    “你什么你。”他又开口。

    祝矜收回诧异的目光,在唐愈的注视下,扯了扯邬淮清的衣袖,“行了,你别说了。”

    邬淮清看向她,盯着看了三秒钟之后,笑道:“我说的有问题吗?”

    “你俩认识?”唐愈回过味儿来,大惊失色道。

    邬淮清还在捻着手上的那串佛珠,看着唐愈的目光,颇有种普度众生的慈悲感。

    “好家伙,祝浓浓,你认识他?你真的认识他?那你还跟我演了一晚上,当陌生人?”唐少爷想到自己说的那堆话,顿时觉得幼小的心灵“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陌生人?”邬淮清漫不经心地开口,抓住他话中的这个关键词。

    邬淮清一只手抬起,搭在祝矜的肩上,“哪有两天前还在一张床上躺着的陌生人?”

    “邬淮清你——”祝矜瞪圆了眼睛,转头生气地瞪着他。

    唐愈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两人,像是见鬼了一般,“祝浓浓你行呀,回北京才多长时间,这么快就摆脱尼姑的身份了!”

    他眼睛瞪得如铜铃,嘴角却渐渐浮现出笑意,这个神情莫名有些诡异。

    随即,他鼓了鼓掌,道:“北京果然是个好地儿,祝浓浓,哥由衷为你高兴,这对象,肩宽腰细腿长,妙呀。”

    “兄弟,我这人大度,你刚刚骂我我不就计较了,但你得好好取悦我们祝老板,我们祝老板人美心善,奸商里的佼佼者。”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还拍了拍邬淮清的肩。

    祝矜:“……”

    邬淮清弹了一下佛珠,音乐声、人声混在一起,嘈杂喧闹,三人站在这儿,却似构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佛珠和佛珠相碰的声音,尤为清晰,传入三个人的耳中。

    他唇角微微向上勾起,道:“好,我一定伺候好我老板。”

    说完,邬淮清还转过头看了祝矜一眼。

    她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身旁的两人,然后对唐愈说道:“你还不回去吗?飞了那么长时间不累吗?”

    唐愈想说一点儿都不累,他一坐飞机就亢奋,坐两天两夜的航班都能一直不合眼。

    她又不是不知道。

    正想说出来,唐愈恍然大悟,看了看祝矜和邬淮清,一副“我懂”的表情,说道:“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俩了,你俩注意身体就行。”

    “……”

    说完,他竟真的一溜烟儿走了,混入广场的人群中,无影无踪。

    只剩下祝矜和邬淮清,两人看了对方一眼。

    喜剧人一离开,附近的磁场立刻发生了变化。

    “邬淮清,你不守武德!”祝矜说道。

    邬淮清捏起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她的手很软,大拇指能够向后翻一直贴到手臂上。

    他握在手里玩着很舒服。

    “你说一说,我怎么又不讲武德了,嗯?”他淡声道,声音有点哑,像是在说情话似的。

    “刚说了不能告诉别人,你就告诉唐愈!”

    邬淮清抬起眼睫,道:“原来唐愈对你来说是别人呀,我还以为你们俩有多好呢。”

    他早就认出,唐愈就是那年他从东极岛追到S大时,看到的那个和她有说有笑的男生。

    祝矜白他一眼,“你不要玩文字游戏,邬淮清,今天绝对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告诉别人,我们俩立刻断。”

    她温柔的音调里,带着不容拒绝的狠劲儿。

    邬淮清直起身子,在她面前踱了两步,说:“规则都是你定是吧?”

    “自然。”

    “那好,我答应。”

    唐愈知道没什么,他是个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又知轻重的人,嘴特别严实,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祝矜真正怕的,是北京这个圈子里的人知道,她无法想象,这个关系一旦摆到明面上,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你要说话算话,君子言而有信。”

    “我又不是君子。”邬淮清道,一脸随意,“不是你说的吗,我就是个小人。”

    祝矜在脑海中转了好几十个弯,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他是个小人”这样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在污蔑人?”

    邬淮清一笑,也不解释。

    他指尖缠绕上她的发,一圈又一圈,直到收到发根,他仍旧没停手,轻轻一扯,祝矜头皮一阵刺痛,“邬淮清,有病呀你。”

    他乐了:“是有病。”

    祝矜:“我看该去看精神病院的是你。”

    “你陪我?”他眉眼浅笑。

    “想得美,我又没病。”

    邬淮清乐此不疲地玩着她的头发,像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祝矜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手机,看到刚刚,唐愈又发过来好几条微信。

    满屏幕的感叹号,吵得她头疼。

    然后,话语从问她“这人叫啥”“做啥的”“清白与否”“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一直说到了“祝你们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顺便又教育她“有了孩子一定要尊重他(她)的兴趣”。

    祝矜回了一串省略号。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作势要离开,去停车场取车。

    谁知邬淮清跟在她旁边。

    “你不要跟着我。”她说。

    邬淮清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于是祝矜没再说话。

    到了停车坪才发现,他的车就停在她旁边,两辆车紧挨着。

    “你跟踪我?”祝矜蹙眉。

    邬淮清懒洋洋地玩着手里的车钥匙,道:“哪儿能呢?碰巧。”

    祝矜才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按了锁,拉开车门上车。

    离开的时候,向旁边瞥了一眼,发现邬淮清还没上车。

    他倚在车门处,低着头,仍旧玩着那把车钥匙,另一只手搭在倒车镜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唐愈有句话没说错,邬淮清“肩宽、腰细、腿长”,单单站在车门处,便像是在给汽车杂志拍大片。

    偏偏模样又慵懒极了,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和贵气。

    从这儿到安和公馆很近,开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祝矜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说过邬淮清是个小人。

    她不断在记忆中搜寻着有关的事迹,却毫无线索。

    直到第二天早上,祝矜起床后刷牙,电动牙刷嗡嗡响的时候,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有关“小人”的记忆接踵而至——

    那还得追溯到很多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邬淮清的时候——

    和宁小轩他们不同,邬淮清是在上初中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才从南方搬过来的。

    邬父比他提前一个星期来,而邬淮清的妈妈、妹妹,都留在上海,并没打算跟过来。

    那天天气很热,邬淮清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拎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他那会儿年纪小,人也长得精致秀气,正是夏天,露在白T和短裤外的四肢又白又细,和大院里野了一夏天晒得黑不溜秋又结实的少年们,大相径庭。

    祝矜和宁小轩他们坐在大院礼堂门口的花坛边上,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五毛钱的小布丁,唯独祝矜手里是一个大火炬,三哥拿零花钱买给她的。

    几个孩子早就被家长通知过新朋友的到来。

    他们看着这个出现在大院的新成员,想上前帮忙,结果被邬淮清冷声拒绝了。

    他皱着眉,把箱子往旁边一移,不让他们碰,眼睛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排斥和嫌弃。

    热脸贴了冷屁股,一群少爷们立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又响亮的声音,地面被太阳烤得很烫,轮子一路向前,吸着刺目的阳光在地上划出一道明亮的线。

    祝矜注视着他离开,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见到邬淮清——一个很漂亮、很傲气、又很怪的少年。

    那会儿大家年纪都小,男生正是自我意识磅礴又中二的青春期前奏,宁小轩、路宝他们,天天开口就是“打打杀杀”,闭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相比之下,沉默不语的邬淮清显得很文静,加上对南方男孩子的刻板印象,他们自然而然没把邬淮清当回事儿,只当他是软柿子。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软柿子在来的第三天,就把宁小轩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原因无他,宁小轩自己犯贱,趁着大家都不在,上去招惹邬淮清,要比试一番。

    他看不惯他来第一天的那副样子。

    只要不被大人知道,十几岁的少年打一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但邪门的是,往日仗着自己二两肌肉不可一世的宁小爷,那天竟然被软柿子打得起不了身,毫无还手之力。

    这不是奇耻大辱是什么?

    祝矜从钢琴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花坛旁,宁小轩鼻青脸肿地被三哥搀扶着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