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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姐姐上班了

    波儿、花儿吃饭了!母亲站在大街上扯起嗓子喊。

    又是菜叶子稀饭,豆腐乳。最近,家里饭菜都很简单,这对正在长身体的我,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但花花吃得很认真,主动地起身给父亲添饭。母亲从铁炉子的灰盒子里掏出几个烤好的洋芋疙瘩,递给我和姐姐,最大的一个给花花。喷香的洋芋,我拍拍灰,顾不得剥净表皮,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花花却将洋芋掰成两半,一定要母亲一起吃。

    母亲说:花儿就是比波儿乖!

    不把我拿来东比较西比较不行吗?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当一个参照物或者手电筒,用以衬托或照亮别人的优点。可是今天,照亮了花花,我还是非常高兴的。自从在王元面前冲动了一回,母亲看我的目光都柔和多了,我感受到了,那是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吃完饭,母亲拿出准备好的背篼和锄头,说:波儿和花儿跟我上山挖洋芋。

    母亲早就知道我们开地种洋芋。在121林场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有荒地,还能上山打点野物,生活很滋润。到了县城,我们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不少。城郊的荒地早被开完了,我们在山腰开的地,纯粹是别人看不上的,因为浇水太累了。我们平时也没有时间上去,没浇多少次水,可长势非常好,我们还以为是风调雨顺呢。现在看来,全靠母亲悄悄地浇水、施肥、除草了。光靠我们凭一时的兴趣,想种好这块小小的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花花和母亲挖得很细心,几乎把地深翻了一片。我挖洋芋很毛躁的,常常把洋芋挖成两截,只有安排做点展笨的活路,比如拣洋芋和背洋芋下山。小小的两分地,竟然收获了300多斤洋芋,这在高原算是丰产了。收完洋芋,母亲叫我们收点干的杂草和树叶堆积在地中间,点燃了,烧成灰,埋进了地里,来年收成一定更好。

    不仅如此,母亲还在不远的地方开了两块地,种的萝卜和莲花白。高原山区,这些蔬菜一年也仅一季。虽说是单位上的,其实也跟农民差不离了。翻地、下种、挑水、担粪……辛苦数月居然也有收获。

    父亲在家里的堂屋边上挖了一个小地窖,底部垫上一层未烧完全的火炭和火灰,压实,然后把洋芋、萝卜和莲花白用麻袋装好,放进去,避光恒温,至少可以保鲜三个月以上。

    除却保鲜的,余下的便做干菜,以应付无菜季节的尴尬。天晴正是晒菜时。一家洗的洗、切的切,然后用铁丝串晾起来,或直接铺于房顶瓦上。于是整个房顶白花花一片,似下雪一般景致。晚上不收,让霜打,当菜晒得折而不断,干爽绵韧时,便置于坛中或特制的竹瓮中密封起来,腊月可开坛食用。开坛,有一股极其别致的酱香,伸手捞一条,深褐色,直接入口,耐嚼,且味道绵韧悠长,香且回甜,不绝于口,是下酒的尤物。若作蒸肉的底菜,浸润了油脂的干菜条被一夹而光,其味妙不可言。干菜能炒、能炖、能煲汤……各有风味。干菜只要密封得好,越陈越好。勤劳的人家能存七坛八瓮的,自家人吃不了,还可送人。

    母亲说:现在家里穷,不想点办法,还真的只有喝西北风了。

    父亲说:没有过不去的坎。

    母亲说:你们不认真读书,就只有喝西北风。

    三句话不离本行,母亲现在什么都要往读书上联想,她认为读书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那更好的生活就是到内地去,回老家去,衣锦还乡是每一个游子心底的梦想。老一辈已经没有办法了,当年是一腔热血投身于祖国的建设,敢叫日月换新天,不在乎自己的处境,越艰苦越能磨炼人的意志,越能显出高尚的情操。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他们是扎下根了,却成为了被国家遗忘的角色,他们的奉献和所受的苦难,没能得到足够的重视和回报,越奉献越划不来,当内地和山区的差距不断扩大,期望慢慢地落空,激情逐渐地减退,代之以一种失败者的灰色情绪笼罩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