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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四月中旬,气温突然攀上20度,街边的梧桐披上新绿,飞絮躁动,如雪花般随风飘舞,给城市蒙上茫茫的白。

    李苒的过敏越来越严重,她每天戴着墨镜口罩进出,一到室内不停洗手洗脸,可依然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飞絮。

    细毛飘在空中,落在乌发间,钻入轻薄衣衫,粘附在脸上。

    她的脸上手上,已被抓挠出红色的印子,惨不忍睹。

    每年六个星期的飞絮困扰很多人,越来越多的市民开始写信给市政府,要求将梧桐树全部移除,以彻底解决飞絮难题。

    有关部门经过讨论后,决定把影响居民生活的梧桐树移到偏远地区,其中有些树,比这个新兴城市还要年长。

    这件事在报社里也引发讨论,李苒建议做相关专题。

    陈垣一反常态,主动请缨来负责。

    稿件很快写出来,李苒读完后火冒三丈,退回去让她重写。

    陈垣不服气,要李苒给理由。

    两人在办公室里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李老师,你可以说我的观点片面,但不能全盘否定我的文章。”陈垣气的是李苒完全不给她表达的机会。

    “垣垣,移树是政府的惠民决策,我们不可以唱反调。”李苒忍住脸上的瘙痒,用指尖轻轻触碰,医生嘱咐她尽量不要外出,可她要工作。

    这份她追随了二十多年的工作,开始变得越来越糟心,有个林胜已经让她天天暴跳如雷,怎么陈垣也开始躁动。

    这该死的飞絮,如果由她决策,她肯定会把这些树统统砍了才好。

    陈垣却不同意,“我有权利发表我的观点,我也会承担由此带来的责任。”

    “那我也可以动用领导的否决权,我说不行就不行!”李苒也火了,陈垣的强硬态度让她很难堪。

    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人,王总编拨开人群,走进来。

    他瞪了李苒一眼,吼什么,好好说话,做领导又不是比嗓门大。

    李苒把稿件递给他,你自己看。

    陈垣的文章全篇都在写梧桐树的好,她在结尾处写道。

    “四月的梧桐,走过冰霜覆盖的凛冽寒冬,于轮回中迎来新生。绿芽绽放,果球爆裂,坠落成絮,顺时而生,按令而长。

    飞花杨絮,不过是自然规律,这本该是梧桐的欢喜时光,生命的赞歌不期盼共鸣,却也不该被误解。

    赞叹梧桐绿叶成荫,华盖如伞,遮蔽蒸熬烈日的同时,为何又耐不得短短数周的飞絮期?”

    王总编看了眼李苒,“陈垣写得不错,这本来就是个争议话题,我同意刊登。”

    林胜这次居然也没有反对,有争议才有话题,有话题才有流量。

    整整一个礼拜,陈垣都在焦虑。

    她的稿件顺利刊登,收到很多读者反馈,支持者有,但更多的却是反对声音。

    饱受飞絮之苦的人占了大多数,移树的决策没有改变,反而更坚定。

    她日渐萎靡不振,整天提不起精神。

    周末,陈垣去俞芹的咖啡馆帮忙,只剩下最后一点软装收尾工作。

    心里有事,手下就不利落,俞芹看不过眼,把她推出门,这儿够烦的了,不要再添乱。

    她可怜兮兮扒着大门,她是不是没救了,连俞芹都开始嫌弃她。

    俞芹掰开她的手,劝她,解决不了的事,就先放下,开开心心吃点喝点。

    这话陈垣常挂在嘴边,安慰身边的失意人,如今自己碰到难事,怎么就都忘了?

    站在街头,她突然觉得孤单,因为没地方可去。

    康复医院昨天刚去过,母亲身体不错,黄院长也说,现在母亲病情很稳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多亏了韩亭买的药。

    只可惜,她依然认不出陈垣。

    老先生的书稿已经完成,并且通过。

    出版社的老师赞她有能力有信誉,这次合作得好,以后有很多机会。

    毕竟现在踏实做文字工作的人已然不多,她是难得的异类。

    唯一的遗憾是乐乐。

    乐乐的生活在慢慢回到正轨,和周围人又开始有说有笑,唯独拒绝和她说话。

    她们擦肩而过时,乐乐总是别过头看风景,她只能苦笑着低头盯着脚下的路。

    虽然心里压抑,但还是尊重乐乐,选择退后一步,做个隐形人。

    一路闲逛,双脚带着她,竟然到了和非木见面的咖啡馆门口。

    今天的咖啡馆很热闹,室内已坐满。

    三三两两的人,捧着咖啡杯,站在门外热烈交谈。

    她不喜欢扎堆,转身想走,非木突然跳出来,惊喜地揽上她的肩。

    摄影协会借场子搞活动,为一个老摄影师举办小型摄影展。

    阿利忙不过来,非木正好有空,就来帮一把。

    透过窗玻璃,看见阿利在吧台操作咖啡机,长桌上的咖啡杯排成行,还没人认领。

    她看非木一脸惬意,喝着清咖晒太阳,指了指忙到要飞起来的阿利,“你真的是来帮忙的?”

    非木呵呵笑,哎哟,一聊天,就什么都忘了。

    陈垣说,“你去聊,我来吧,反正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她把背包往非木手里一塞,径直走向阿利,轻车熟路打了招呼,卷起袖管,端着咖啡,一桌一桌去送。

    靠窗的大桌,长发男子一人霸占两个位置,椅子放着包,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正和身边人说话,见她走过来,打了个响指。

    “小妹,你们的服务太差了,咖啡都等了二十分钟。”又看了眼端上的咖啡,“是不是燕麦奶?我交代过要进口燕麦奶。”

    她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抱歉,人手不够,她得去问阿利。

    男人不耐烦地挥手,算了算了,接过来一摸咖啡杯,都放凉了,“你们老板呢?秦山呢?怎么搞的,真是。”说着,男人盯住她看了会儿,若有所思皱着眉。

    北方口音,嗓门又大,一气就有火药味,阿利放下手上的活,刚想过来。

    非木推门,直接走到长发男跟前,一阵冷嗖嗖的笑,“白吃白喝,要求不要太高。免费的场地和饮料,是看卓老的脸面,可不是看您老的脸面。”

    长发男站起身,身边人跟着起身,别啊,再坐坐,事儿没谈完呢。

    “谈什么谈,主人赶客,我再留着也是自讨没趣。”收拾好东西,自顾自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