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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康熙自幼习武,十四岁能带着一群布库生擒鳌拜,舜安彦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脚踹中,疼得两眼冒金星。

    “万岁爷我疼”

    “还疼呢,元衿刚才要选了去漠北,朕看你往哪儿哭疼”

    踹一脚还不够解恨,康熙抬手又是一耳刮子削过他的后脑,打在他的侍卫暖帽上。

    “佟家怎么会有你这么这么木头的孩子”两下还不够,康熙还伸手去扒他的耳朵,“朕要有你这点心思,王母娘娘都能哄进宫了,你呢”

    被抽的七荤八素的舜安彦明白了,康熙也以为他喜欢元衿。

    按照高智商团伙共犯计划,舜安彦不能在康熙面前承认,他连声狡辩“万岁爷,万岁爷,您误会了。再说您是皇上,奴才区区一个侍卫,配不上公主。”

    “误会个屁,朕十四岁儿子都有了,就你这样,翻个倍二十八岁都不会有儿子的。”

    早婚早育非常规“典范”康熙爷痛心疾首,“什么叫配不上你佟家是不够贵还是不够富呢别找借口,公主就是没瞧上你混这么多年了,天天抱着那只猫跟个应声虫一样跟着她,朕都替你恶心”

    “奴才就是逗公主高兴”

    “宫里皇阿哥都满出来了,轮得到你哄”康熙一手叉着腰,一手直揉眉间,“还好啊,她也没说要去漠北。”

    “要是公主愿意去漠北”舜安彦小声试探了句,“您是不是就两全其美了”

    康熙反手又抽了下他的后脑,“刚还和朕嘴硬呢,这会儿试探个什么劲”

    舜安彦沉默地跪在地上,康熙则直揉额头,“你啊,样样都拔尖,几个传教士把你在欧罗巴的事在朕面前夸得和什么似得,说你出入欧罗巴那些王庭有礼有节,朕还以为你多聪明呢。”

    康熙白了他眼,抬手示意他起来,“说吧,大漠也走了遭了,怎么样”

    “回万岁的话,民不聊生,人心浮动。万岁爷英明,漠北王位之事要尽快尽早,在草原回绿之前安顿牧民重画分界重备屯兵,如今那就是口深不见底的口袋,会不停地从京城要粮要人要银子,再往北进难上加难。但,正如万岁爷担心的,过去的老王年迈投诚后尚懂收敛自保,下一代若恢复了元气,是否还会如此忠心,难测。毕竟最近也是两千里了,送信来回都要半个月,的确难以控制。”

    康熙凝望着紫禁城的红墙金瓦冷笑着说“所以公主说的派驻将军台、凌驾于扎萨克诸王之上是你教的。”

    “公主们认为极好。”

    舜安彦答得滴水不漏,康熙咂咂嘴摇头说“这些事上又敏捷的要死,朕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再打你一顿。”

    连日的朝政与年节大庆早已把康熙折磨得疲惫不堪,他白皙的脸颊上还有熬夜的乌青,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透着上位者的精明和强干。

    他伸出两只手来,与舜安彦说“小子啊,亲政军民,这盘棋难下啊。别教着元衿拱火,有道理也别逼朕,明白”

    舜安彦轻笑着点点头,康熙这是在提前警告他,拦着元衿别让她卷的太深,也不要让她把别人也卷进来这个别人,自然就是她的那些皇兄们。

    “先去安顿受伤的苏赫吧,等苏赫的伤好点了,你去普度寺找蒙古都统吴耷拉领差事,就说朕让你去的,他统管白日,你看好黑夜。”

    普度寺便是如今供奉北来法王及一众喇嘛的地方,巴拜特穆尔也在其中。

    康熙十指交握,靠在神武门巍峨的城墙上咏诵道“声教无私疆域远,省方随处示怀柔。朕的这首旧诗,今天送你了。”

    “多谢万岁爷。”

    “滚吧。”康熙嘱咐,“好好看劝着点公主,顺便自个儿好好想想,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么多年宫里内外,到底有几个劝得住她”

    康熙把舜安彦赶下了神武门,他揉着被踢疼的部位,一步三回头。

    皇帝老儿一直在笑,笑里有无奈更有嘲笑。

    他回味着康熙的话。

    劝得住吗他算劝得住吗

    元衿一直是那种聪慧到让他害怕的女孩子,他曾经和周钊推心置腹地说过,元衿是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对自己目的一清二楚的人。

    只是周钊不信,其他人也不信。

    众人都说她柔弱,唯独他不觉得。

    也是那年,她在学校掀掉他帽子被他下意识反应用格斗术所伤后,其实还有段故事。

    那天,他按照校长的要求给学弟学妹们做了演讲,结束后一堆学妹围着他提问,这些他早已习惯,拒绝了各种搭讪后,独自去找停在校外的车。

    他开的是辆suv,很高,足以遮住人的视线看见他找钥匙的身影。

    钥匙好像落在了讲台上,他知道自己今天心乱,边心里责备自己边要回去找。

    转身前,他听到了两个女孩子在讨论

    “老牌校草就是不一样啊,我今晚的春闺梦里人有男主角了。”

    “擦擦你的口水吧,容小姐,你的男主角已经绕场八百米了。”

    “诶,元衿,他今天还弄伤你手了,你要不去和他讨个债让他赔啊,这样就能把电话要来,然后校花学妹拿捏下校草学长”

    “容柳柳收起你那套,他谁啊,鄢洵,鄢家大少爷,身边有只母蚊子他家都要查三遍,我不自讨这种没趣。”

    “干什么,是怕搞不定,还是怕你那群堂兄拦你找个好外力回家抢班夺权啊”

    “你闭嘴,少在外面瞎说话。”元衿这时的语气完全没有平日的娇柔,更多的是淡漠和冷清,“我还是花力气在有用的路上吧,鄢少爷这种人,算弯路。”

    “好好好,我请你吃饭,抚慰下我们小公主今天受伤了,姓鄢的今天伤到你,我给他扣一分。”

    两个女孩子笑闹着很快离开。

    那年元衿还在高中,圈子里传的都是她娇柔可爱承欢于元老爷子膝下的故事,元家那几个想夺权的堂兄谁也没把她放眼里过。

    再后来,他听到的便是元衿杀进元氏董事会抢班夺权的故事了。

    “鄢洵”从没和人说过这事,连劝周钊最频繁的时候也没说出来过,只在车祸与元衿“交易”时与她提了元氏。

    如果没有车祸,元衿或许已经拿到元家,达成多年的心愿。

    说不佩服她是假的,他欣赏这种聪明又有谋算的人,但对她敬而远之也是真的。

    无他,就一句话不是她搞不定他,是他搞不定她。

    舜安彦脑子里千头万绪,但还是一瘸一拐地先去宁寿宫后的南三所看望受伤的苏赫,他这次在漠西是为一股暴动的流民所伤,所幸没有伤到根骨,可浅表的皮肉溃烂也要养些时日。

    还没靠近南三所,舜安彦就听见苏赫那杀猪似的大吼“救命啊”

    “喵呜”彦寻也跟着惨叫一声。

    元衿自也抱着彦寻来看,本来在门外和赵进寿他们嘱咐着什么,听到这惨叫突然一哆嗦。

    可手里抱着猫,只剩一只手能捂住耳朵。

    舜安彦赶忙过去朝彦寻拍拍手,这猫哆嗦着朝他飞奔而来。

    他一边哄着猫一边和元衿说“苏赫贝勒堂堂巴图鲁,据说棍子打在身上半点不吭声,偏偏每次上药就这么嚎。”

    元衿抚着胸口直呼“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呢。”

    舜安彦但笑不语,本要和元衿一起进南三所瞧瞧,可元衿急着吩咐赵进寿事儿。

    “你们腊月前不是正过一次根了吗我走之前还好好的,这两天又来了,实在不行你就去找内务府吧。”

    “公主,内务府若要往福君庙添置什么,都得万岁爷首肯,这是多年的规矩了。”

    “那你悄悄回去,自个儿掘地三尺,把那棵树给我正过来”

    “诶诶,奴才这就去”

    赵进寿飞奔着跑了,舜安彦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不经意地问“福君庙到底什么时候多的的雪松”

    元衿白了他眼不回答,抬脚往南三所走了进步,又回头。

    突然问“鄢少爷,你生日什么时候”

    “啊”

    元衿又赏了他个白眼,甩下他继续往前,舜安彦这才醒悟。

    “是,那年我的那棵”

    她轻笑,“你反应真的很慢,所以你生日呢”

    “二月十七。”他前世的公历生日。

    元衿掐指算了算,“啊”了声,“那不就是今天”

    “嘘。”舜安彦看看不远处的青山,示意她别太大声,“不过了,早就不过了。先去看看苏赫贝勒吧。”

    倒不是舜安彦不想聊,只是南三所里苏赫那震天的嚎声实在太过刺耳,可怜五阿哥胤祺守在他屋里,拉着一群太医把勇武力壮的苏赫死死按在床上。

    外头还站着一群蒙古穿着的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苏赫本阿哥真的快累死了”胤祺转头还吼了声那些嚎叫的下人,“别哭了,你们家贝勒没事儿,你们就差哭得披麻戴孝了。”

    舜安彦把彦寻放在院子里,卷起袖子走进去喊“蒙古没有披麻戴孝的传统,贝勒爷享不了这福。”

    他说着走到苏赫床边,死死按着他背对太医梁之惠说“梁太医,上”

    梁之惠三下五除二扒了苏赫伤口上的布,又倒了一整瓶的伤药上去,期间苏赫的嚎叫震聋了元衿的双耳。

    胤祺伸手替元衿捂住,对她唇语道“日日这样。”

    好容易上完药,苏赫伏在床榻上满头大汗地哭诉“那群混账,本贝勒一世巴图鲁名声今儿都没了。”

    “没什么呀。”舜安彦在铜盆前洗洗手,嫌弃地说,“贝勒嚎了半个月了,奴才都听烦了。”

    苏赫手指元衿,“天鹅公主看见我的狗熊样了。”

    一屋子的人连带梁之惠都笑得前俯后仰。

    元衿坐在外屋的交椅上,高声问“苏赫,你到底怎么伤成这样”

    她记忆里在舜安彦离开京城后,苏赫一度武力值独霸上书房,他能伤到如此,可见此次暴动不小。

    苏赫趴着回忆“别提了,当时事儿都快办完了,还剩漠西最前哨的两片地,想着能快点结束回去过年,就两队分到,我去了一座喇嘛庙。没想到那里的僧众突然闹事,这些僧众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样子极为凶悍,口中还念着朝廷扣押他们的尊主,一个没挡住,就出了事。”

    “尊主是谁”

    “还能是谁啊”胤祺青着脸倒了杯水,尽数灌了下去,“尊贵的罗桑丹贝坚赞法王、漠上万化归一的转世之神,已南入龙潭虎穴半年有余,年节不归,遥遥无望啊。”

    胤祺难得的阴阳怪气、咬牙切齿,可见此事之乱与荒谬。

    “意思是有法王指使”

    “呵呵,那就更好笑了,我刚回来太子告诉我,四哥在刑部盯了整个过年了,一点破绽都没有。问,就是喇嘛们太狂热了,而已”

    胤祺直接把壶拎起来往嘴里灌水,惹得元衿直皱眉,“五哥哥,您慢点。”

    舜安彦摇头,“公主让五阿哥喝吧,他气得嘴里生了好多热疮。”

    苏赫也在床板上趴着念念有词,这一团乱麻里元衿先劝胤祺“五哥哥,快回宁寿宫先去见皇祖母吧,”

    胤祺也想念皇祖母,掸掸袍子先走了,把苏赫那个不爱上药的留给了舜安彦照顾。

    他走了,苏赫也累得打瞌睡,又打发了那些哭嚎的科尔沁人去。

    他用蒙语说“真别哭了,你们贝勒的伤太医院已经看过,无碍的。刚才那些什么麻与孝的,只是五爷的急话,你们别放在心上,都跟着人去吃点茶歇歇吧。”

    这群科尔沁人都是班第亲王拨给苏赫的亲卫,自苏赫受伤以来提心吊胆才哭得涕泪横流,听得皇家的太医都看过确实无碍终于放心。

    “奴才们谢佟大人,什么麻咱们也不懂,只是心疼小主子。”

    “哦,这样。”

    舜安彦笑笑,叫外头的太监们领他们下去。

    待他们走了,他才说“我都忘记了,披麻戴孝是汉人的传统,他们连这几个字不认识,哪能听得懂。”

    元衿跟在他后头问“那他们都怎么出丧”

    “科尔沁这样的王公早随了关内,由朝廷赐葬,其他的或土或火,再远些的比如奴才和五阿哥这回去再往北往西的地方,会野葬。”

    “野”

    “别问了,小心难受。”

    舜安彦把这些血腥事跳了过去,换元衿追问他“皇阿玛留你说什么”

    他把那些个私事都掠过,只说“将军台一事,万岁爷觉得有理,但要仔细想想,希望公主缓着些来。”

    “那还能缓多久”元衿沉声说,“五哥哥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你们在漠西没见着好事吧”

    “嗯。”但舜安彦也说,“万岁爷都明白,不会拖太久了。”

    “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样”

    舜安彦沉吟片刻说“公主与奴才都是太平岁月过来的人,不能想象这种场景。”

    “是怎样”

    他闭口不言,元衿硬指着他说。

    “刚才说野葬,就是人死后裹上油由飞鹰来”他略过最惊悚的词汇往下,“但我们路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饿到和鹰”

    元衿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舜安彦急道“说了别听了。”伸手要替她顺气,可转念手停在半空捏成拳,“我去给你倒杯水。”

    “别倒了,喝不下去。”元衿吞咽了几下口水,卡着自己的气管处深呼吸,“没事,你都看了,我就听听而已。”

    “听说大漠更深处,还有比这更骇人的。”

    舜安彦见过很多血,也杀过人,但大漠那一幕幕依然震撼,几次让他午夜惊醒。

    “我们路上赈济了一些人,他们最远的徒步走了三千里,一路以雪水草皮为生,死在路上的族人不计其数,去年才到漠西漠北地界。”

    元衿不懂,“漠北不是五六年前就来归了吗”

    “那都是有马有骆驼的贵族,再差也是小户,朝廷赈济都以他们为准,我们看到的都是不入户的奴隶。”

    “那些人也不管不报朝廷吗”

    “公主,那些人是不把他们当人的,在那些王公眼里他们和牛马羊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一匹上等的好马。”

    元衿冷笑,“即使是这样,还有人为法王暴动,真是荒谬。”

    “他们看不到太远的,自打出生,他们只知道会有转世投胎再享福的那天,法王就是那个途径。”

    舜安彦惨淡地笑了下,“公主,您记不记得奴才去欧罗巴是要看看qiang支技术的”

    “怎么提这个”元衿侧首不接地看着他,“是,我记得,但你回来好像把这事忘了一样。”

    “没忘。”舜安彦觉得有些累,坐在了南三所门前的台阶上,“就是转了一圈发现,根本不是一支qiang的事情。”

    南三所在宁寿宫外,门前是高耸的红墙。

    舜安彦手搭在双膝上,仰望着红墙,像攀不过去的天山。

    “戴梓,火器营最好的铸造师,可他要走了火。药方子,却完全不好奇这方子背后是什么。我教他如何调整枪膛的作法,他学得格外认真,做完以后却完全不好奇原因。我带回的那么多书,现在除了让你开心,什么用都没有。”

    元衿接口“枪是这里面最不重要的东西,他们没有办法理解,他们不能理解,也从来没人让他们理解过。”

    “公主,到此为止吧。”

    他戛然而止,站起来拍了拍外袍上的尘土,手掠过被康熙踹过的地方,轻轻皱眉。

    元衿问“你不是在皇阿玛面前把这些话说了,所以被打了”

    舜安彦呆了下,才展颜笑道,“当然不是,万岁爷打我是因为”

    他手指向东方,突然不敢看元衿,只问“他在普度寺,我马上要奉命去看守,公主有话要带吗”

    “没有。”

    元衿答的极为果断。

    普度寺是皇城附近最宏伟的寺庙,前朝曾做过明成祖时期的皇太孙宫,满洲入关时还做过多尔衮的府邸。

    现如今早已改成了有黄教风格的寺庙,藏香袅袅,风铃阵阵。

    舜安彦站在香炉旁,看着正殿檐廊下晃动的黄铜风铃。

    朴素但悠扬的风铃声,与他在大漠看见的那些并无二致。

    蒙古都统吴耷拉匆匆赶来,他已经守在普度寺一个月,和胤禛胤祺一样,为了这桩蒙古的大事,他连着月余没有归家,连年都没有过。

    看见舜安彦,吴耷拉和看见救星似得握着他的手紧紧不放“佟少爷,您可来了。”

    “吴都统,不用客气,咱们直奔正题吧。”

    他转了一圈,吴耷拉为他介绍了整个普度寺目前的情况。

    “前后两殿,前殿只有法王和神童住,后殿群居着侍奉而来的喇嘛,他们每半日换一波到前殿伺候,比换班还准时。”

    “有异动吗”

    吴耷拉摇头,“没有,就是前殿常有喧哗。”

    “喧哗是吵架还是商讨说了什么”

    “听不懂,最早奴才觉得是藏文,咱们就去理藩院找了个藏文翻译来听,但也说听不懂,只猜出来一些词。”

    吴耷拉递给舜安彦一叠纸,“佟少爷,您瞧瞧,万岁看过后说继续日夜监视。听说你书读得好还出过远门,快帮咱分析分析,这帮鸟人到底在嘀咕些什么,是不是和咱们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