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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乱葬岗埋尸

    京都长乐坊,裴氏老宅的大门前停了一辆金顶蓝围的马车。

    裴家落败后,裴琰的旧宅便被朝廷收走,后来撵转赐给一个京都官员。年前,对方调任衢州,宅子便空了下来。

    “公子!”木石回头撩起车帘,有些担忧地看着裴伷先,“此地人多口杂,还是尽快离开吧!”

    裴伷先隔着镂空窗棂看着远处斑驳的漆红大门,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良久才收回视线。

    “走吧!”

    ……

    孟鹤妘回到小院的时候,裴伷先还没回,平素里总是灯火通明的书房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她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着蜜饯,一边等裴伷先。

    过了一会儿,夜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正打盹的时,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她以为是裴伷先回来了,冲过去贴着门缝往外看,清冷的月色下,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门前驶过。

    不是呀!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刚想转身,目光不经意扫到了马车后面的车板,好像有什么正“滴滴答答”顺着车板的缝隙往下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腐臭味儿,就跟老蔡在巷子里遇害时,乔老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罗刹?

    怔愣了一瞬,她连忙拉开门板,悄悄跟了上去。

    裴伷先住的这套院子是张平以前的院子,周围多半都住着京都里的官员,往前面一条街是长安街,里面的院子都是五进的大宅院,住的也都是四品以上重臣。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跑,一路上总有液体淅淅沥沥地从马车上漏下来,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出了长安坊,马车直接绕到西郊的乱葬岗子,两个仆从打扮的男人从马车上拽下来一只麻袋,然后寻了块地方挖了个大坑掩埋。

    孟鹤妘躲在远处的林子里看了半天,隐约中听到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但因隔得有些远,听得并不真切。

    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仆从才把麻袋埋好,又拉了两具不知什么动物的尸体掩盖上,这才上了马车往回走。

    孟鹤妘扭头瞧了眼乱葬岗子,连忙扭身追着马车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马车特意在城中绕了两圈才回到长安街,最后进了一栋大宅子的角门。

    孟鹤妘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再出来之后才扭回身往乱葬岗跑。七八月份正是京都最灼热的时候,乱葬岗子四周弥漫着一股股浓郁的腐臭味,远远看去,偶尔会看见一两团磷火在半空中漂浮着。

    她从背后拿下带来的铁锹,找准了方才两个仆从埋东西的位置往下挖。

    不多时,泥土里露出麻袋的一角,她又往下挖了挖,露出半个麻袋,那股子混合着血腥味的腐臭味越加的明显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铁锹在麻袋上推了推,确定里面不是活物之后,用袖里刀挑开麻袋的封口,露出几只死猫死狗的尸体。

    原来不是人啊!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缓了一会之后才往回走。来时不觉得,等平静下来,身体里绷着的那股子劲儿就一下子松懈下来,仿佛力竭一般,每走一步都浑身酸疼。

    她到底还是在意老蔡的死,要不是她把老蔡约出来,恐怕此时他还在刑部吃香喝辣呢!

    夜风卷着热浪袭来,湿漉漉的衣衫紧紧贴着皮肤,说不出的难受。

    京都这地方繁华风声益州,便是宵禁也要较之晚了一个时辰,可这繁华盛世背后,也不知葬了多少人的黄粱梦。

    她慢悠悠地挪动脚步,直到看见远处停着的马车和站在车边的人,一整晚提着的心才堪堪放松下来,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朝着他笑。

    裴伷先空荡荡的心里仿佛一下子撞入一匹肆意崩腾野马,拉野拉不住的狂奔着。

    他从裴家旧宅回来,染了一身的悲戚,然而此时此刻站在此处,看着灯火阑珊处的姑娘,心头的躁动又被奇异地抚平。

    “你回来啦!”她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他的腰肢。

    一股浓郁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那滋味实在酸爽,硬生生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抬头拎着领子将她从怀里揪了出来你:“你是跑去哪里了?”

    孟鹤妘不甘心地伸手,连他衣袍的一角也为碰到,不由得皱眉:“很臭么?”

    木石从车后转过来,一脸嫌弃地瞪着她:“臭不可闻,你是喝多了掉进茅厕里了?”

    孟鹤妘一瘪嘴,把背后的铁锹“咣当”一声丢到他脚边:“少废话,姑奶奶是去干大事儿了,天大的事儿。”

    裴伷先眉头微挑,拽着她往院里走:“西郊乱葬岗子?”

    孟鹤妘本来打算卖个官司,没想被他一语道破:“你怎么知道?”

    裴伷先扭头让木石去烧水,然后将她推进房中:“衣袂上沾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心急火燎地跑回来,哪有时间看?”说着低头看了下衣袂,果然,在裙摆的最下端沾了一小团死人的头发,大概因为长期风吹日晒,里面带着淡淡的绿光。

    裴伷先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帕,另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腕洗手架上的铜盆里浸:“整个京都能沾染上这东西的地方除了乱葬岗子还有别处?”

    她手上因为握铁锹磨了一圈儿的水泡,此时浸在水里,疼得她直呲牙:“疼!”

    裴伷先抿唇不语,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洗干净,然后拉到灯下,用烤了火的银针把血泡一一挑破。

    昏黄的烛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浅淡的光晕,好像一下子把他拉下凡尘,平添了一抹烟火气儿。

    “疼么?”裴伷先突然抬头,微敛的目光对上她的,温柔中仿佛多了几分缠绵,让她无端乱了心跳。

    “啊!嗯。”她慌张地别开头,猛地抽回手,“那个,不,不疼了。”

    裴伷先眉尖轻挑,一把拉回她拳握的右手,冰凉的指尖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露出被她抠的血糊糊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