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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自古宏才博学,用事误者有矣

    原文

    自古宏才博学,用事误者有矣;百家杂说,或有不同,书傥湮灭,后人不见,故未敢轻议之。今指知决纰缪者,略举一两端以为诫。《诗》云:“有唯鸣。”又曰:“雉鸣求其牡。”毛《传》亦曰:“雌雉声。”又云:“雉之朝,尚求其雌。”郑玄注《月令》亦云:“雄雉鸣。”潘岳赋曰:“雉唯以朝。”是则混杂其雄雌矣。《诗》云:“孔怀兄弟。”孔,甚也;怀,思也,言甚可思也。陆机《与长沙顾母书》,述从祖弟士璜死,乃言:“痛心拔脑,有如孔怀。”心既痛矣,即为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观其此意,当谓亲兄弟为孔怀。《诗》云:“父母孔迩。”而呼二亲为孔迩,于义通乎?《异物志》云:“拥剑状如蟹,但一偏大尔。”何逊诗云:“跃鱼如拥剑。”是不分鱼蟹也。《汉书》:“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而文士往往误作乌鸢用之。《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得仙,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辄不饥渴。”而简文诗云:“霞流抱朴碗。”亦犹郭象以惠施之辩为庄周言也。《后汉书》:“囚司徒崔烈以锒铛。”锒铛,大也;世间多误作金银字。武烈太子亦是数千卷学士,尝作诗云:“银三公脚,刀撞仆射头。”为俗所误。

    ——颜之推《颜氏家训》

    白话

    自古以来,那些才华横溢,博学多识的人,用错典故的事也是有的;诸子百家的各种学说,不同版本有不同的地方,倘若书籍已经失传,后人就无法看到,所以我也不敢随便谈论它们。现在我只说说肯定是绝对错谬的事例,略举一二让你们引以为诫。《诗经》上说:”有雉鸣。“雉鸣求其牡。”《毛诗》也说:“雌雉声。”,《诗经》上又说:“雉之朝,尚求其雌。”郑玄注解的《月令》也说:“雄雉鸣。”潘岳的赋却说:“雉以朝。”这就混淆了雌雄二者的区别。《诗经》上说:“孔怀兄弟。”孔,很的意思;怀,思念的意思,孔怀,意思是十分想念。陆机《与长沙顾母书》,叙述从祖弟士璜之死,却说:“痛心拔脑,有如孔怀。”心里既然感到伤痛,就表示十分思念,为什么说有如呢?看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说亲兄弟就是“孔怀”。《诗经》说:“父母孔迩”,如果按照上面的用法把父母亲叫“孔迩”,意思上说得通吗?《异物志》上说:“拥剑状如蟹,但一螫偏大尔。”何逊的诗说:“跃鱼如拥剑。“这是没有分清鱼和螃蟹的区别。《汉书》上说:“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文人们往往识作“乌鸢”来使用。《抱朴子》说项曼都谎称遇见了仙人,自言:“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辄不饥渴。”而梁简文帝的诗说:“霞流抱朴碗。”就好像把庄周辩说惠施的话当成庄周的话了。《后汉书》说:“囚司徒崔烈以锒铛锁。”锒铛,指铁锁链,世上的人大多把它误写作金银的银字。武烈太子也是饱读数千卷书的学者了,他曾经作诗说:“银锁三公脚,刀撞仆射头。”这就是被世俗的写法贻误了。

    家训史话

    历阳人杜默喜欢作诗,但并无真才实学,对诗的韵律一窍不通,却反对循规蹈矩,因此他的诗往往闹出许多笑话。

    有一次,其师石介和欧阳修在开封为再次名落孙山的杜默设宴告别,席间诗酒唱和。杜默在答谢诗中写道:“一片灵台挂明月,万丈词焰飞长虹;乞取一杓凤池水,活取久旱泥蟠龙。”诗句可算豪放。但邻座一考生却说此诗后两句重复用了“取”字,犯诗家忌讳,应改。杜默不接受,他说那是死守陈规陋习,而诗贵在意境,决不能以词害意。因此,人们每每见到他的诗就说:“这是杜默所撰”。

    古训今鉴

    颜之推这则家训教育子孙,有学问的人写诗作文尚且有用典错误、不合逻辑的呢,你们更要引以为戒。

    今天的我们引经据典,更要力求准确,不可以张冠李戴,凭空杜撰;也不能人云亦云,被世俗的错误所遮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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