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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生妙思投桃报李

    在树上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赵宬庚眼神依然炯炯,并没有半分困倦之意。

    转观屋内的季宓宁,既是吃零食又是刷牙漱口,走来走去蹦蹦跳跳,团着手鞠球自娱自乐地丢,这般独自半夜待在屋里,竟也精力十足的像只小兔子。

    快到子时,她一连打了三四个呵欠,终于有了些困意,胡乱收拾一下地面上的小玩意儿,坐在妆镜前整了整头发,抱着那只淡粉色的毛线球爬上了床。

    屋内的连枝灯和五角纱绢灯笼也熄了,只剩榻前的一只银烛台还散出些亮光。赵宬庚从树上一跃而下,高挑修长的身影隐在深更的玄色当中,缓缓靠倚在了她的窗棱旁。

    既是有过不少夺爱事成的经验,他当然是有些底气和把握的,今夜思虑再三,还是别无端惊扰了小娘子为好,看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清纯模样,若再一不小心把人吓着,以后恐怕不好下口。

    赵宬庚自认今夜也不是白白在这儿吹了半宿的风,他眼力一等一的好,将季宓宁脚上腿上,但凡睡裙遮不住的地方都细细打量了个遍,牢记她左脚脚背上有颗淡淡红色的朱砂小痣,十分风情。

    他原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或者说自己也不知喜不喜欢——总之原先属实在秦楼风月阁里吃酒听曲惯了,打交道的自然也不是这些清白身世的姑娘家。

    十七岁便睡遍了整个临神所有的花魁、头牌和绝色艺伎,去凤栖麓山书院读书这几年虽收敛了些,却仍是美人在侧,眠花宿柳。若人家不挂牌卖身,他就算砸出高价也要尝了鲜才肯罢休,那些姑娘们当然是从小受训,是讨得郎君公子们欢心的好手,千娇百媚的,但凡赵宬庚看得上眼,通通照收不误。

    结果今天一见这尚未过门的堂嫂,估摸这季小姐还没他年龄大,这模样无双不说,身量也是好且诱人,自然比那花魁娘子们要新鲜有趣得多。

    想到这儿,他饶有兴致地轻舔了下嘴唇,微探身拿起那只歪歪扭扭的带鈎瞅了瞅,便闪身离开了季府。

    长公府上下在翌日午后浩浩荡荡地回郡,赵容疾率了一队玄使例行去接,自然是足够尊敬,将空置许久的原府邸也安排妥当,给足了伯父面子。

    同长辈们叙话结束,赵容疾并没主动提起婚事,但意料之中没能逃得过盘问,他便例行公事般又将季府的家世背景重新讲过一遍,并一言不发地听了伯父的训话。

    赵遇衡当然是希望他能娶一位临神的大家闺秀,要么也得是各地郡司府家嫡出的女儿才算门当户对,这下忽然冒出个无定的季府,他怎么也需要详细审慎一番。

    毕竟作为赵家这辈最年长的伯父,威严总归得立住。

    做了充足准备的赵容疾自是淡然答道:“侄儿年初公务时在街上巡查时,偶遇来临神独自游玩的季小姐,发觉她同骠骑府祠画中的女子十分相像,当即便一见倾心,后筹备半年的时间才敢上门求亲,所幸季家家主抬举,方才成了亲事。”

    赵遇衡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忽而抬眼问他:“画像?伯父记得你从不是会为了美色而倾倒之人,怎么就会毫无理由的一见倾心了?”

    “既是倾心,容疾也说不清楚。”他话锋一转,又反问道:“伯父,不知您在鹭泉山庄休养的如何?”

    “身子硬朗多了,大夫说并无大碍,只需小心静养就是。”

    原以为话题到此结束,毕竟关于合婚之礼和家世名声这些都已告知清楚,可赵遇衡竟又沉声道:“容疾,伯父本有意你娶段家或岳家小姐,因岳学究与我向来交好,他也常常提起此事,上月中旬他与信一封寄到了山庄来,当中提及的那位季小姐,可并非你方才描述的那般娴静达礼。”

    “”

    赵容疾眼神晦暗,没料到会被杀个回马枪,立即沉心答道:“伯父,阿宓确实是同家中闹了些脾气,独自来到临神散心,伪装成了凌翎身边的丫鬟,但她品性纯良,性子豁达天真,是容疾心爱之人。”

    “哪家的小姐会因同兄嫂长辈闹了脾气就只身出走?你怕是不要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才是。”

    “您放心,绝不会如此。”

    “”

    他自年少读书塾起就深受岳恕赏识夸赞,向来被作为楷模骄子对待,也敬重老师学富五车的能耐。但不论如何,他并不喜岳恕为了促成自己和苒琼的婚事,便额外插手到他伯父这边来。

    毕竟就算临神郡民不知,可周遭亲近长辈哪个不晓得赵遇衡的雷厉风行,若他当真铁了心要阻挠,那赵容疾就算真如愿娶了季宓宁,也得避无可避地脱一层皮不可。

    “你既已铁了心,我也并没有要阻你的意思。”赵遇衡从女使手中接过热帕子擦了擦手,云淡风轻道:“仅是个清贵的读书人家,到底说起来门楣稍差了些,神君在上,我们家既然要承袭郡司的位置,也理应对后代之事负责上心。”

    赵容疾无言,大抵猜到他要老生常谈些什么,侧身轻轻端起茶盏,送到了唇边。

    “你母亲、祖母都出自郡司一脉,虽然目下其余几个郡并无适龄的小姐待嫁,但也理应轮不上什么无名的季府。你若当真心爱那家女儿,可大礼纳进门来做个偏房,往后该疼便疼,想宠就宠,伯父不管你,来日她生下的孩子若有出息,那也是我们赵家的福分。”

    他说完,见赵容疾半晌没有开口回复,又随口补充:“这只是提议罢了,你如今也沉稳安定,最好心中也知晓怎么做才好。”

    “容疾只知重金礼聘,风光迎娶,相濡以沫。”他周身轻快地垂眸道:“若不能明媒正娶阿宓进门,这个郡侯的位置我可以不坐,后嗣也可以不要,并无所谓。”

    “你”赵遇衡诧异地盯着自家侄儿这副冷静自若的面孔,语气凌厉道:“你吃错什么药了!这样冒犯的话也敢说?”

    “这是容疾的真心话。”

    “真心话就是顶撞长辈、礼数全无?”

    赵遇衡遣退四下,单手顺了顺胸口,遵循医嘱缓和脾气,却还是神情铁一般似的斥责赵容疾道:“这两年没见,你是脾气见长,也掌了权,全然容不得长辈说你两句了,是吗?”

    赵容疾颔首抱拳:“侄儿必当恭听伯父教诲。”

    “场面话你自己留着吧!”他道:“你们都是独辟蹊径的做派,唯独显得我睁目张须,颇讨人嫌,可但凡你们听一听我说的话,都不至于非要跳进火坑里去。”

    “阿宓不是火坑。”

    “你那季姑娘我不清楚,但我当年说过,不许你父母同时到那无定去救疫,结果他们还是要去,留你们姐弟二人无人照料。后来关于容善之事,你可有想过,倘使我不从中作梗,骠骑府的名誉会变成什么样?你的名声还要不要?想来若真是家风败坏了,别说临神诸公的府邸,就连你如今心心念念要结亲的季府,也是断然不肯将独女嫁给你的!”

    赵容疾道:“过去的事无需再提,只季府与骠骑府的婚事,一定要成。”

    赵遇衡起身拂袖而去:“你想怎么就怎么吧。”

    他坐在原处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水,看了看堂外院中明媚的日光。

    今日这一通阖府迁回,已然忙到了申时,赵容疾头有些沉,勉强用点茶水果子提提神,便打算去季府寻季宓宁,兑现昨日要带她上街喝花果汤饮的诺言。

    长公府人丁多,丫鬟和家丁自然也多,赵容疾佩刀走到园中,忽想起了什么,冲着堂前洒扫清洗的女使问道:“这次一同回来的有几位公子?”

    “答二公子的话,都回来了。”

    女使屈膝行礼道:“但六公子和三小姐没和我们同行,三小姐是要和凤栖冯小姐的舅舅家议亲,所以耽搁些时日。至于六公子的话我们许多天没见过了,应当晚些时辰会自行回府。”

    赵容疾了然点头,大步离开了堂前。

    那小女使端着木盆走到不远处的廊下,在举着掸子清扫竹卷帘的两个同伴身边停下,一边清洗布帕子,一边轻声问道:“哎!你们刚听见长公大人和二公子说什么了吗?好像还生气了呢!”

    “我们被赶出来之前,听到家主想让二公子娶段家或岳家的小姐做正妻,然后纳季家女儿做偏房,但二公子不肯,还说连郡侯的位子也不想要了,非得娶了那个季家的不可。”

    “啊?”擦地的小女使道:“二公子真这么顶嘴了?”

    “是呀!不然我们也不会被遣出来。”

    余下两个女使细心将竹帘卷好,指尖顺着帘下流苏:“我回来的时候好容易才从骠骑府的丫鬟那里打听了点东西,只知道二公子着了魔似的,三个多月都没回郡,又是叫人修府宅,又是筹备厚礼下聘的,已经很久没回家好好住了。”

    “那二公子去哪儿了?”小女使问:“他原先好像不这样,我见诸位大人们顺口都爱夸二公子端方严正,而且敬护骠骑府一向也就跟那清净寺似的,专克上门相看的姑娘小姐们”

    “去无定接夫人了吧!我们也不知道,想打听郡司府的事实在太难了。”

    另一个悄声道:“说是二公子没事就爱往季府跑,昨天一天跑了两趟,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呢,可真是新鲜,不知无定那种穷地方来的姑娘竟还有如此手段?能蛊的郡侯大人片刻不离的守着。”

    小女使道:“那也不一定啊,毕竟咱们六公子也一道回来了,郡侯大人估计也怕横生事端。毕竟那樊小娘子那事儿你们也知道的。”

    “何止樊家姑娘?”她们三人皆坐在廊下,压低声音嘀咕:“先前同二公子相看的姑娘里头,不是有三个姿色很不错的吗?你们忘了?六公子费了好大功夫夺来,最后整的人家怆地呼天,可他又咬死了不愿娶,还被家主抽了三四顿板子。”

    其中一个忽然嬉笑道:“那你们喜欢哪个?二公子还是六公子?”

    “说什么呐!咱们哪有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