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四十章 简光亚的善举

    等何必找来剪刀和急救箱,简光伢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孩子身上的衣裳剪开。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孩子瘦得剩下皮包骨,也看不出具体多大年龄,除了脑袋,浑身上下都是烂疮,有的在流脓,有的已经烂到了骨头,露出森森白骨,最致命的在下腹,烂进去一个洞,能清楚看到里面的肠子在蠕动。何必烧了一锅开水,简光伢拿棉签把孩子身上的蛆全部清理干净,用毛巾蘸着热水把每一处烂疮清洗了一遍,又用酒精擦拭了一遍,最后用了十几卷纱布把孩子裹成了一个木乃伊。孩子全然没有知觉,自始至终没有哼一声。蹲在地上把人裹好,已是上午十点多,两人也筋疲力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简光伢看着满地的棉签,突发奇想,说老表,你说生产棉签有没有钱挣。

    何必说肯定有,不然怎么有人做呢。

    简光伢说过几年我们回老家合伙开个棉签厂罢,木头山上到处是,就地取材,棉花也可以自己种,应该不需要多少本钱——就是不知道技术难不难。

    何必说应该不难,也就是一根小棍子上面缠点棉花。

    简光伢说那就回去开棉签厂罢。

    何必说我看行,以你的管理能力,加上我的协助,肯定能做成——对了,除了棉签,我们还可以多种经营。我们感冒发烧去看医生,医生叫我们张嘴把舌头伸出来,用一根木片往我们喉咙里捅一下,那个东西叫什么。

    简光伢说压舌片。

    何必说那个我们也可以生产啊——你忘啦,我们过去可是木匠。

    简光伢说对哦。

    何必说冰棍里面的那根棍子我们也可以生产啊。

    简光伢说对对对,你有开创性建议,我有管理经验,我们合作天下无敌。

    两人正在憧憬未来,郭宏生甩着一个手臂回来了。郭宏生进门第一眼就看到脸上缠着毛巾的简光伢和何必盘腿坐在关二爷屋子里,一走进屋里,马上嗅到了恶臭和消毒水的味道,头皮一阵发麻,低头一看,更是吓得脸都绿了,说这是谁。和之前简光伢一样,郭宏生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自己厂里的人,心想浑身包成这样,肯定伤得不轻。

    简光伢说不认识。

    郭宏生没有回过神来,说什么意思。

    何必说不是厂里的人。

    郭宏生说谢天谢地,魂都差点没了——丢你老母,那他妈这是谁。

    何必说外面捡回来的。

    郭宏生走近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确实不认识,一脚揣在简光伢身上,说矮子,丢你老母,你把他放在这里干什么。

    简光伢说实在不知道放哪啊。

    郭宏生说丢你老母,快他妈抬走,快。

    说着,郭宏生“扑通”跪在关二爷面前,双手合十,说关二爷,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小的罪该万死,当初就不该把这两个傻屌留在厂里,得罪了啊——丢你老母,还不赶紧抬出去。

    简光伢说抬出去放哪啊。

    郭宏生说放你自己房间里,你个神经病把他捡回来干嘛。

    何必说你这样见死不救光知道拜神有个卵用。

    郭宏生丢你老母,闭上你的臭嘴——关二爷,关二爷啊,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哦,你老人家听到了哦,我现在就把这两个傻屌从厂里赶出去,你老人家千万别怪罪啊——还不滚蛋,滚蛋——快把这里弄干净,丢你老母。

    郭宏生在关二爷面前一套,在关二爷背后又一套,不但没有把简光伢和何必赶出厂里,接下来对简光伢把孩子留在厂里这件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操小玉也一样,最初对丈夫自作主张救人很是恼火,晚上回到家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简光伢竟然把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孩子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先不说可能有传染病,不到二十个方的房间住一家三口就已经够拥挤了,现在又多了个人,这还怎么住?可气归气,简光伢做事从来不事先跟她打招呼,她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再加上看着简光伢每天晚上把孩子身上的纱布拆开来敷药,敷完药又重新缠上干净纱布,不厌其烦,说实话,操小玉也挺触动的,觉得自己确实没嫁错人。

    孩子躺在角落里临时拼起来的小床上,第一天滴米未进,第二天喝了点米汤,第三天喝了小半碗粥。操小玉也看不下去了,上手帮忙替孩子清洗疮口、换药、洗头。在夫妻二人的悉心照料下,孩子的精神也一点点恢复,一顿能喝一碗粥,身上的疮口也结痂了。就是不说话,但感觉又不像是哑巴,因为耳朵能听见。好像还有点傻,因为夫妻俩发现他好像并不怎么能理解别人说的话。这没有道理,因为他看上去应该有十岁了。

    过了个把月,郭密来到厂里第一眼看到孩子就认出了对方,说是越南难民。

    简光伢说扯,龙踞哪来的越南难民。

    郭密说千鹿山脚下就有一个安置农场,有上千人,你没机会接触罢了。

    简光伢说我们跟越南不是恢复关系了么,他们怎么还赖在这边不回去。

    郭密说华侨,回不去了。

    简光伢说农场没人管理么,他怎么跑出来的。

    郭密说跟大人偷跑出来的呗,农场没活路呗。

    简光伢说大人呢,你能不能帮我找来。

    郭密说上次所里抓了一批,男男女女十几个,还有其他镇的几十个,市局统一把他们遣送回了云南的难民营——这个应该是他们扔下的。

    简光伢说那他怎么办。

    郭密说你问我呢,我问谁去——他不开口我不知道往哪遣送。

    简光伢说可以送回安置农场嘛。

    郭密说傻瓜,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们干嘛还要舍近求远往云南遣送——少个人少张嘴,他们是非法跑出来的,农场不会认啊。他要想回到农场需要民政部审批签字,等审批下来他都成年了。

    简光伢说难道就没办法啦。

    郭密说只能往收容站送了。

    简光伢说那他就活不了了。

    郭密说也是,看来是砸你手里了——谁叫你当初捡他呢。

    简光伢说难道我眼睁睁看着他死。

    郭密说那你干脆好人做到底,就当捡个儿子好了——他会说中国话,他不说而已。

    简光伢说你怎么知道。

    郭密说这小子很聪明,他知道他一开口就会有麻烦。

    操小玉说密哥,难不成这事你们政府就不管啦,这不好罢,你就帮我们一下呗。

    郭密说弟妹,不是我不帮啊,是真的帮不了啊——我要没儿子我个人就帮你了,可我有了啊。

    操小玉说瞧你说的啥话,意思是说我们没儿子呗。

    郭密说没这个意思啊,你跟我兄弟还这么年轻,继续生嘛,下一个准是儿子——可多养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计划生育又管不着你们。

    操小玉说这也太大了啊,我才二十六,你弟才二十三,可你看他,起码有十岁了罢,咋能当儿子。

    郭密说这我就真没办法了,你们自己看着办罢。

    简光伢说这可好,看来往后学雷锋确实应该量力而行。

    操小玉说该。

    捡回来的孩子砸手里了,夫妻俩一合计,好人做到底,那就自己养罢,也就多副碗筷的事,说不定哪天孩子的家人找来了再还给人家嘛。

    操小玉说到底当弟养还是当儿子养呢。

    简光伢说有区别么。

    操小玉说当然有区别,当弟养,万一哪天他家人把他接走了,我们也不会心疼。

    简光伢说有道理,那就当弟养罢。

    操小玉说万一他家人一直不来呢,当弟养又养不亲。

    简光伢说也是哦,那就当儿子养罢。

    操小玉说简光伢,你鳖孙到底还有没有个准主意。

    简光伢说那就当儿子养。

    操小玉说那你就给他取个名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