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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四月初,下了一场雨。整座城市陷入一片朦胧中。

    北城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都很少降雨,这一场雨,差不多下足了一整年的量。街角刚冒出来新叶的白杨,被雨一浇,淋上一层诗意的迷蒙,雨声淅淅沥沥,城市的喧嚣被包裹在一层又一层的雨雾里。

    秦屿撑着窗台,看着密密的水珠沿着窗沿不断往下砸,他扬指弹了弹窗玻璃,眼皮子底下的一颗雨珠开始慢悠悠地下落,他有些百无聊赖:“不是说这边不怎么下雨的吗?怎么跟南方似的?”说着背过身来,靠向窗台。

    白豨莶一早就赶来医院,接诊了几个病人,闲下来才开始整理病历本。听到说话声,他往本上签了几个字,顺势瞅了他一眼:“今天这天儿很难得的。”

    “是吗?”秦屿随口回了句,离开窗子,开始打量起他的办公室来,一会儿碰碰桌上的水杯,一会儿瞄两眼架上的绿萝。他走进隔间,又走出来,仿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对他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与惊喜。

    白豨莶实在受不了别人老是在他跟前晃悠,放下病例本,语气不耐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才这么点时间你就开始嫌弃我啦,我还是不是你最最最亲爱的……”

    “弟弟”二字未及说出口,门口忽然走过两个护士,半掩着嘴唇也遮不住脸上的笑意,她们笑着往里头探了好几眼,那眼神神神叨叨的,暧昧不明。

    秦屿心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生生将原先准备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正了正型:“我这不是等你嘛。”

    “等我干嘛?”

    “不是吧,哥?要被我姐知道,她非杀了你不可!”

    白豨莶狐疑地看着他,那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东西。

    秦屿猜想他是真给忙忘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下礼拜婚礼啊,不是还邀请你当证婚人的吗?记起来了吗?”说着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桌上。

    也不知这小子哪儿来的激动劲儿。

    白豨莶眯眼瞧他,双眸微阖成两弯锋利的刀子,那意思是还不赶紧把你的手拿开。

    秦屿立刻收回他的小爪子。

    “我好像想起来了。我还准备了稿子,”说着翻了翻抽屉,似乎想找出什么东西,找了半天没找着,遂又合上了,“大概落家里了。”

    秦屿无奈地掐了掐鼻梁,重新走回他的窗边坐下。

    雨声不绝。

    祁信阳望了眼窗外的雨,她靠在流理台边,从柜里拿出铁壶、涮干净了,往壶里注入约摸三分之二的冷水。在等待开水冒泡的过程中,她又走向冰箱,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锡罐,那是她专门用来存放白茶的罐子。

    祁信阳给家里留的茶叶并不多,无非是一些白茶绿茶,好茶都搁在了茶室。

    她就近取出一盒安吉白茶,摊开掌心,朝手心里倒了两下,又倒了两下,准备投入铁壶的瞬间,忽然眉心一凝。

    手心里的茶叶色泽不太对劲,空气中也漂着一股不太好闻的霉味,她凑近闻了闻,再掐了掐茶梗,怎么都折不断,一下子明白过来。

    靠,受潮了。

    铁壶里的水一颗一颗往上冒泡,咕噜咕噜地开始响,祁信阳晃了晃手里的茶盒,舍不得、不情愿,最后仍是不甘心地将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叹了口气,索性将燃气灶给关了。算了,不喝了,早些出门吧。

    在等电梯的过程中,祁信阳给正在南方经营茶庄的朋友周澧发了条消息,问他是否能够帮忙采摘一些明前茶。她想着四月了,也该有好茶了。

    周澧秒回:【没问题啊,祁总要求,我铁定给你留着啊。】

    祁信阳笑:【得了吧你。】

    周澧:【茶庄后山上的老茶树,今年长得茂,给你留两斤?】

    祁信阳知道那是棵很老的茶树了,每年就产那么些,几乎全部用来充公了。她敲了敲键盘:【特供茶也给我留?你也太够意思了吧。】

    周澧回了个微笑的表情。接着祁信阳又看到他发来一句:【那可不,祁总可是我们家老客户了。】

    祁信阳满意地收起手机。

    从创业初期开始,除去陈女士的冷嘲热讽,好友的不理解,其实这一路走来,还算是挺顺利的。以茶会友,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让她每当自我怀疑,坚持不下去时,还愿意做个垂死挣扎。像周澧这样的,便是她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为数不多的、使自己坚持信仰的人物之一。

    她忽然感到一丝欣慰。

    雨狠狠地打在车上,一点儿也没有江南四月细雨纷纷的柔美,绵绵不断,毫无温度。

    祁信阳打开雨刮器,在雨刮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摩擦声中,一路往医院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