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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虎犊初生

    是的,我曾经是一名军人,一名与激情和热血共生的军人。

    这是我一生的骄傲。

    我所服役的一师,隶属于中南军区,驻地在岭西省黎昌县。

    黎昌县位于美丽的昌江流域,县城地幅辽阔、人口稠密,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不但物产丰富,而且交通便利,自古就有水陆两便、三省通衢之说,是岭西的商贸重镇。

    同时,黎昌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国家的一处重要战略节点。一师是中南军区的拳头部队,自建国以来便驻防在黎昌,在当地久负盛名。

    改革开放以来,一师积极支援黎昌的建设,为当地的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特别是在近年的几次重大自然灾害中,一师官兵奉命出动,解救受灾群众于水火之中,并倾尽所能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因此一师官兵和当地群众都有着深厚的感情。

    虽说部队的番号、驻地等信息属于国家秘密,但在黎昌县境内要打听一师营区的位置,却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情。不管你问到谁,他准会伸手一指远处高耸的飞云山:“喏,不就在那嘛。”

    飞云山地形独特、风景如画、生态和谐,是国家级的生态资源保护区,因此得以保存原始风貌,避免了被过度开发。站在远处放眼望去,巍峨的飞云山主峰高耸入云,陡峭的崖壁上有一道瀑布在云中隐现,仿若天河决口般奔腾倾泻而下,飞云山大体由此得名。

    绵延的群山之上覆盖着茂密葱郁的丛林和植被,负离子含量特别高,丛林中万物生长、百兽徜徉,其中不乏已经被认定为濒临灭绝的珍稀物种。

    山间石上,青松如盖,溪水含韵,红叶逐流。随处可见流线飞珠的清泉,潺潺淙淙的泉水在沿途的石头上留下道道轻柔的吻痕后,便如同羞涩的少女般飞快地绕过竹林深处,流向田野村庄,一路润泽、一路欢歌,令人心驰神往、沉醉不已。

    如有高人雅士甫经此地,无需焚香抚琴,便如同走进一个浑然天成的诗意境界。此时此刻,令人不禁要吟颂起储光羲的那首《咏山泉》:

    山中有流水,借问不知名;

    映地为天色,飞空作雨声。

    当地的村民大都临泉而居、掬水而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习性简朴,素来与世无争。这个不过三百余人口的小小村落,年逾耄耋的老人却比比皆是,称得上是山青水美人长寿,是个修心养生的绝佳去处。

    无怪飞云山自古以来一直被誉为“华夏洞天”和“岭西旅游胜地”,引得世界各地的游客络绎不绝前来观光游览,甚至还有不少外乡人常年寓居此地,以求贻养天年。

    而在飞云山的山脚下,就雄踞着一师庄严肃穆的营院。

    当地人都说,飞云山美是美,可惜就是长了一张狗脸。这个话虽然听上去有点粗鄙,但却是实打实的至理明言。山里的天气从来都没有个定数,说变就变,常常令人无所适从,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然气候,才成就了这片云蒸雾绕的人间仙境。

    记得那天正好是星期天,连队也难得地给大家放了一天假。前一天晚上我熬夜看书到凌晨三点,起床后一直感到全身乏力十分困倦,于是抓紧吃过午饭,准备回宿舍再好好睡上一觉,补充补充精神。

    我所在的直属d连是一师的王牌连队,但驻地却不在山下的师部大院,而是单独驻防在飞云山南麓的冲天坳。

    冲天坳是飞云山的十大盛景之一,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站在冲天坳上可以俯视群峰、一览无余。传说曾经有骑鹤仙人从这里一飞冲天,踏云归去,故此得名。

    在我上床之前,山上还是艳阳高照,可还没等我睡踏实,外面就已经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一团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黑沉沉的雨云,倔强地压在了飞云山顶上,似乎是在和谁赌气,一刻不停地把颗颗豆大的雨点甩落下来,好像非把身上那点存货抖搂干净不可。

    稍微有点水文气象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场暴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但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哪怕是睡它个天昏地黑呢。好在连队的营房修建的十分牢固,附近的山体也从来都没有暴发过泥石流,只是下几场雨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就在这时,连队门前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只见有一个身影冒着大雨匆匆地向门岗这边跑了过来。由于雨下得太大,哨兵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于是厉声喝问:“谁?干什么的?”

    对面的身影声如洪钟地回答到:“是我。你个小娃娃,连老子都认不得喽,快点开门。”

    哨兵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老连长从外面回来了,于是赶紧移开大门前的拒马,撑出一把大雨伞,把老连长迎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老连长这大中午的究竟去了哪里,估计他也没有预料到这场雨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猛烈,身材魁梧的他全身都被浇得湿漉漉的,脚下那双宽大的迷彩鞋在门廊上留下了一路印记。

    回到连队后,老连长顾不上整理一下自己满身的狼狈,一把推开我的房门,无比兴奋地叫嚷开来:“指导员,不要睡喽,快起来跟我走!今天教导队学员毕业,这回老子好不容易把军务科长堵在了屋里头,跟他磨了一中午,终于同意让我们自己去选人。听说今年有几个好苗子,这回老子可要把他们全都给搞过来,哈哈哈哈。”

    老连长姓陈,四川人,性格就如同他老婆做菜常用的辣椒面,扇风便起、沾火就着,是一师有名的勇金刚、急先锋。

    老连长从当新兵开始就分在直属d连,是在连队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转眼十几年过去,手底下带过一茬又一茬的兵,见证过连队无数的艰难和辉煌,毫不夸张地说,他就好比是直属d连的活化石。

    因为直属d连在一师地位十分重要,而他又是连队所剩不多的老人,所以师首长索性就一直让他高职低配,长期负责连队的工作。

    尽管前两年他就已经被授予少校军衔,但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为“老连长”,而他自己也非常喜欢这个称谓,这个饱含着无限尊敬、浸透着岁月沧桑的称谓。

    我是个政工干部,平时习惯了熬夜看书、爬格子,也就养成了每天中午都要睡上一会的习惯,现在突然间被人从梦中惊醒,顿时睡意全无。

    我连忙坐起身,一把抓起床头的眼镜戴上,一脸懵懂地看着老连长。

    “老连长,是你啊,怎么淋成这样了?赶快先回宿舍换件衣服吧。”

    眼前这个国字脸、性情粗旷的四川汉子,当年曾是军区的训练标兵,尽管已经年逾三旬,却依然能凭着过硬的军事素质,在训练场上把那帮楞头小子们收拾得服服贴贴,可以说他就是直属d连的定海神针。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已经不知不觉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几道或浅或深的烙印,令人慨叹年华的易逝。

    “老金,你就快点起来撒,年轻轻轻的比我们这些老家伙瞌睡还多。”老连长顺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老连长,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山上的路又十分湿滑,一会说不定还有雷暴,现在走怕不安全。”我循着风雨声向窗外打量着,山上的雷雨气候让我有些犹豫。

    “老金,我说你真是个书呆子!要是去晚了,别的连队可就先下手了。我跟你说,老子的命,比石头还硬,莫说下几滴雨水,今天老天爷就是下刀子我都敢接到。”话音未落,老连长猛吸一口烟,然后扔掉手里的烟屁股,不容分说地把我拉出门,然后一把推进了连部东风车的驾驶室。

    一师教导队驻地位于飞云山东面的金鸡岭,离着直属d连所在的冲天坳还有好几公里的盘山路。

    那里是一师的“黄埔军校”,只有从教导队顺利毕业的班长骨干,才会被人认为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否则在别人前会感到底气不足。同时它也是赫赫有名的“魔鬼训练营”,谁进去都至少要脱掉两层皮,近乎残酷的训练方式曾让无数军事素质拔尖的官兵都谈之色变、望而却步。一直以来,一师所有军事训练科目的纪录都是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产生和打破。

    这时,大雨仍然不见有丝毫的减弱,甚至还有逾下逾猛的势头,山上也响起了阵阵的雷声,天空中不时划过一道道耀眼的闪电,飞泻而下的山洪已经把通向金鸡岭的山路冲成了一滩烂泥。

    大雨中,破旧的老东风沿着山路颠簸而上,我无可奈何地坐在车里,随着车身不停地上下晃动,感觉全身都快要散架了,听着从车身各个部位传出的令人揪心的怪异声响,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老古董今天该不会出现故障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知道我的嘴是在哪里开过光,竟然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不还没开到一半的路,老东风就在一个泥坑里趴了窝。

    驾驶员地跳下车,冒着大雨飞快从路边找来几块石头垫在了车轮下面,又钻回车里手忙脚乱地摆弄了一阵,怎奈老东风车实在不给力,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踩动油门,轮胎却始终在泥坑里原地打转,驾驶员只好一脸无辜地看着老连长和我,表示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就这两下子,给老子到一边去。”老连长一把推开驾驶员,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只见他拧动钥匙打着火,右手熟练地推挂档位,脚掌在油门上有节奏地踩放,顿时汽车发动机轰鸣声大振,很快车轮就转动了起来,车身顺势往上拱了几下,眼看就要脱困,不料轮胎转眼又打滑空转起来,如此这般几次之后,车子彻底陷在泥坑出不来了。

    老连长跳下车去看了看,又找来一根粗大的木棍,塞在车轮下撬动起来,然后命令驾驶员加大油门再试试看,可车身依旧纹丝不动,气得他甩掉木棍,在后轮上狠狠踹了几脚。

    正在这时,从旁边的叉路上闪出了一支十几个人的小分队,每个人都头戴新式的凯夫拉钢盔,身穿丛林迷彩雨衣,挎着清一色簇新的95式自动步枪,新式作战靴踩踏在泥水中,发出整齐的“噼噼啪啪”的声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带队的班长看见我们的车在路边抛锚了,赶忙招呼自己的部下上来帮忙,我不禁心头一热,毕竟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在这位班长几声响亮的口号下,所有人一起发力,老东风车很快就被推出了泥坑,发动机的轰鸣声又响了起来。

    等到我们重新坐上车,想跟他们示意致谢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迅速集结,转眼就走进了另外一条小路,很快便消失在丛林中不见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老连长眉头紧蹙,张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又把话缩回去了。

    就在我们到达教导队后,雨竟然不由分说地停了,天空也开始放亮。雨后的金鸡岭,奇峰屹立、古树苍虬,氤氲环绕、雾气升腾,好一派人间仙境。

    我心中暗想,真是要感谢当年把部队驻地选在这里的前辈,一定是一位有大学问的高人,实在是太有眼光了。如果能邀三五知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闲来读读书、写写字,一起吟颂诗词歌赋,阔论世间万象,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死老鬼,快点出来。我们今天来收你的小鬼喽。”老连长带着我走进教导队的队部,还没等进门他就已经叫吵嚷开了。

    “我说陈猴子,你这爆脾气真是要改一改,隔大老远就听见你咋咋唬唬的,我还以为这金鸡岭从哪旮瘩又冒出来一尊大神呢。”教导队队长笑呵呵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迎了出来。

    他和老连长是军校的同班同学,大家深交多年,平时彼此说话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