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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不原谅

    辛越忙让红豆带了人出去。

    待花厅门关上,四下无声之时,辛越扭头,江嘉年的脸上已是泪水涟涟,同方才狠巴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辛越抽出帕子按过去,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再把我招哭了,就要水淹侯府了。”

    江嘉年被她说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隔空点着她的脑袋命她老实交代:“你说!怎么回事!三年里都吃了什么苦?”

    坦白从宽什么的,自打辛越回了京,便做得十分熟练了。她对着江嘉年心虚,将这些年的事简单与她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受伤,伤后去了哪,又为何不联络家人好友,大大小小的,想得到的全和盘托出。

    打头第一句,江嘉年弯如新月的眉头便开始皱起来,说到治伤时她的脸色更是难看,再讲起她回京之后的事,江嘉年的脸拧成了一团。

    絮絮说了许久,茶壶都唤人进来换了两回。

    最后辛越自己总结了一句,时也命也,她辛越从小积福行善,同老大爷买一包西川乳糖都会多给一个铜板,各路神仙都看着,如今也该苦尽甘来了。

    她这样豁达的模样,不论是真心还是作出来安慰人的,江嘉年都只觉得心疼,知道她这些年必过得不好,却不知竟这般跌宕起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飘了一句叹息:“你这不是死了一回,是死了被拽回来,阎王爷气不过,只好一巴掌把你脑子拍坏。”

    这人嘴怎这么毒?

    辛越幽怨地看她。

    江嘉年无视她幽怨的眼神,又一叹:“唉,那会都说你嫁得好,可我却担心,你嫁得太好,也太险。”

    “你既回来了,做的那些混账事想来你爹娘已教训过你,”江嘉年再想起她宁可独个在外扛着,也不肯联络任何一个亲人好友的事,眼神淬了刀狠狠剜她一眼,“我只告诉你,这事在我这可没完,你若不好好养着身子,且看我怎么收拾你!”

    辛越从小被江嘉年压一头,视她如长姐,此时自然更是诺诺:“知道了。”

    江嘉年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在她身上打了数个来回,眉头拢起,满面忧愁的样子。

    辛越刚有些犯人蒙赦的侥幸,便又叹了声女子心绪果真瞬息万变,苦着脸豁出去了,说:“我都老实交代了,你怎还愁得这样,如今我身子骨虽不大结实,经不得你像从前那样收拾了,但你打我一打也还是受得住的。”

    “你如今……”江嘉年提着眉梢将她觑了一眼,颇有些瞧不起,“还是算了吧,再给你打散架了我也凑不回去。我只问你,当真打心眼里原谅顾衍了?不管怎么说,一剑当胸……你再是皮实,也还是个半大的女孩子……”

    辛越一愣,呆怔着伸手去接江嘉年面上滑落的泪。

    温热的碎玉打在她手上,辛越蓦然惊觉,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就连她也没问过自己。

    此时此刻,花厅门外,闲庭阔步的玄衣身影倏然顿住,单手屈指举起,离那门框只有一寸距离,却迟迟没敲下去。

    长亭悄悄后退十步将探头探脑的黄灯拎出去,清场。

    顾衍转而将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站在门外,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飘,里头的人迟迟没有回答,她在犹豫?还是在摇头?

    里头越是无声息,他气息越是紊乱,胸口激荡着一片激烈情绪,连门框都不敢直视,只垂头看地上青砖,背在身后的指尖交缠,扯得厉害。

    从云城带她回京时,在帐子里,她说的也是“没有喜欢你,没有原谅你”。

    彼时他满心只要她回到他身边,便是不喜欢,不原谅,也要将她留下,那如今呢?他的姑娘爱他,又愿意原谅他吗?爱和原谅,从来都是两件事情。

    辛越捏着手指头,面上并无纠结异色,倒像是恍惚回忆往昔的模样,片刻后浅浅淡淡笑了一下,道:“自然是……”

    “不原谅。”

    门口的身影顿时如石头般僵硬,眼看就要道道开裂,碎上一地。

    里头声音传出来,清灵的声音和着细风,在半空辗转数道,才歪歪斜斜一个字一个字扎进他耳里,“要让他记一辈子。”

    顾衍遽然抬头,周身气血腾起,满腔又热又酸,猛一紧拳,对!我的好阿越,不原谅,让我用一辈子还。

    顾侯爷在自家花厅门口听了一句墙角,便转身抬脚离开了,来去皆如一阵风,携着濛濛水汽而来,踏着七彩飞虹而去。

    花厅里头的人还在细细交谈。

    江嘉年拍拍她的手背,半是服气半是怨恼:“我原瞧不起顾衍,他铁血手腕雄掌天下,却连你都护不住,但这三年,我瞧他也过得不像个人,我既是恨他,又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做到他那个地步。”

    “说一千道一万,他若是没有把你找回来,再多的狼狈颓苦都是虚的,但他将你找回来了,这份情意才落到了实处。”

    辛越同她一起感慨:“老天爷待我狠了点,却也没捉弄我的姻缘。”

    江嘉年瞧她半晌,转头想起另一桩麻烦事,她附到辛越耳旁问:“像那个黑衣守卫一样的人,还有没有?”

    辛越一愣,点点头,又连忙小声道:“十七是专护着我的,算是在明面上的,暗里不知多少呢,怎么了?”

    江嘉年话噎在喉咙口,压低声音:“你在渭国待了多久?”

    原是这事,辛越轻咳两声,说得同做贼似的,压得她嗓子都哑了,随即落落大方点头道:“一年余。”

    江嘉年眯着眼看她:“你也知道,两江同渭国只隔了个三水十八弯,商贸往来极是紧密。我也是听说,传说陆国相家的小公子有一红粉知己在渭都临尧城。”

    辛越点头:“这我知道。”

    喻霜嘛,极讨喜极厉害的姑娘,都传她是陆公子的红粉知己,陆公子护着她把持临尧城的丝绸生意,但陆于渊只给她行了几次方便,换了几味药回来炼药丸,实则整个生意都是她一个人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