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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

    上学的那会儿,后排的学渣们喜欢把课本摞的老高老高了,像一个小城堡,这样上课时间就可以偷偷摸摸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不容易被老师发现,有的同学甚至在书堆里还设计了暗阁,用来珍藏自己的小秘密。

    所以上课的时候,尤其是春夏最容易犯困的季节,教室的后几排就只能看到一摞摞课本。同学们都埋头苦睡了,偶尔探出几个脑袋,也耷拉着眼皮,木桩似的杵在那里。但只要下课铃一响,一个二个就冒了出来,伸个懒腰立刻生龙活虎。

    何理的书堆里也有一个暗阁,她把一本厚厚的英文词典里掏了个洞,平时都藏着她的MP3,但有一天,我竟然看到何理从里面拿出一面小镜子,照过来照过去,一堂课的时间全用来照镜子了。

    何理也开始臭美了。

    我时常能瞅到何理对着镜子发呆,有时候她盯着自己的五官会微微的嘴脸上扬,何理的五官还是好看的,如果不是因为乱糟糟的短发,她绝对是个大眼睛美女。看够了五官,何理通常突然一个扭头,然后斜着眼睛,左边额头的疤痕就瞟见的清清楚楚。只见了那一眼,她就收起了镜子,随之收起来的还有她眼里的光。

    无论照多少次镜子,何理在最后总是要看一看那道疤,每次不愿看,看了委屈,每次又控制不住再看它一眼。

    “江星域!”何理喊到我。

    “干嘛?”

    “我想留长发。”我一直都记得,何理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初三的一个下午,距离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还有十五分钟三十四秒,数学课本翻在第四十三页,老师当时正在讲解课后习题的第二题,何理她笑着,午后的阳光随之泛起波涛,还有她的眼睛,是灿烂中依然清晰可见的发光体,那是她对美丽的所有渴望。

    “会好看么?”何理问我。

    “会的,一定会很好看的。”我不是安慰何理,何理是真的好看。上帝赐予了我们青春,也赐予了我们青春痘,当青春在脸蛋儿上肆意绽放,何理却没有大多数女生的烦恼,哪怕她也时常吃辣条,却一个痘痘也不长。何理的皮肤很白皙,唇红齿白,十五六岁的年纪,她需要一头好看的头发。

    何理就是那种男生们毕业后后悔没追的女生。

    留长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期间还要修修剪剪,我妈妈担任了何理的独家理发师。妈妈是会一些理发的,但只会一些简单的技巧,我在不耍帅之前的头发都是妈妈剪的,后来跟人家学非主流,就再也没让妈妈理过发了。

    何理的头发剪起来相对简单,就是稍稍打薄一点,长度不变,任它生长。妈妈的理发工具也简单,一块破床单系在脖子上当是理发围布了,再加上一把家用的剪刀就可以开工了。

    妈妈理发的时候还得一面人工镜子,也就是我啦,那时候家里没有特别大的镜子,就由我举着一面小镜子杵在前面,妈妈让我往左一点我就往左一点,让我往右些我就往右些,我时常弄反所以遭到何理的埋汰:“哎呀,反啦,这么大人了还左右不分么?”

    我嘿嘿的笑:“失误,失误。”

    镜子举的久了,我手也酸了,一不耐烦我就说:“好了没有啊,要举不动了!”

    “快了,快了。”妈妈盯着镜子,顺口敷衍我,却怎么也快不了。

    “阿姨啊,以后我有了孩子头发也让你剪。”何理说。

    我妈边剪着头发,边说:“好,可别嫌弃我剪的不好看。”

    “不嫌弃,但是你这个技术确实有待提高,哈哈”

    乘着我妈咯咯的笑,我连忙插句嘴:“到时候可别再让我举镜子了!”

    哈哈。

    2

    何理的头发留了足足有大半年,一直到高一上学期,她长长的头发已经能遮住头上的疤痕,即使疤痕若隐若现,却也不影响美观了。

    我陪同何理去了镇上最好的理发店,何理很少去这种闪闪发亮,看上去很高大上的地方,这一次我也是劝了她好久。

    我说:“不用怕的啦,你已经是个小美女了,你是不是在担心太漂亮了追你的会太多?你放心,要是追你的人多了,我会帮你把关的。”

    何理噗嗤一笑,还有些害羞的说:“哪有!你就会开我玩笑。”

    “要不这样吧,我带你去看看去理发店臭美的人,我向你保证他们没一个有你好看。”

    “好吧,那去看看。”

    我和何理来到理发店门口的长廊坐下,不愧是镇上最好的理发店,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刚坐下,就来了一个胖女人,那胖的估计得有一百二十来斤,半个,衣服穿在她身上衣服都吃不消,肥嘟嘟的脸上涂满了各种化妆品。

    我对何理说:“看看,像这样的都没放弃自己,你怕啥啊?”

    何理给了我一巴掌说:“嘘!小声点,人家听见了。”

    “你再看看这个,瞧这一脸的痘痘,能跟你比么?”正说着理发店里走出来一个人。

    “确实不能跟我比。”何理好像有点进去的想法。

    “那不就得了,咱们进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家的何大美女。”乘何理还没后悔,我拉着何理就往店里走。

    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很好看的姐姐,她笑的很灿烂,也很亲切,一副邻家大姐的模样,她用很好听的声音说:“两位都理发么?”

    “不,她一个剪,我把她交给你了,怎么好看怎么来。”我说。

    “好的,来跟我走,先洗个头。”邻家大姐见何理有些害羞,一只手搭在何理的肩膀上,何理没有拒绝,这么亲切的姐姐确实很难拒绝。

    何理和姐姐一起上了二楼,我坐在收银台旁边的沙发上等,一扭头和正在收银台打游戏的老板四目相对。

    他不就是之前救我和何理的老大哥么!

    “女朋友么?”老大哥先开了口,他打趣儿的说。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十六岁的我在应对这种问题时还是有些害羞的。

    老大哥笑笑,继续打他的CF,待一局打完,他才坐在带轮子的凳子上滑到我身边,他说:“你知道吗,你和你哥哥一点也不像?”

    “真的么?我一直以为我都在走他的老路呢。”

    “你跟他一点儿也不像,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不像,除了一点。”

    “什么?”

    “名字。”老大哥说着点起一根烟,他顺手递给我一根,嘴里还吐着烟气说:“要么?”

    “呵呵,不了不了”我轻笑,摆摆手没有抽他的烟,我本身确实是不怎么抽烟的。我没有问他哥哥到底和我有什么不同,没有多大意义,十六岁了,我已经是这样的我了。我只是问他:“你跟哥哥是朋友么?”

    “嗯,很要好的朋友。”

    我顿了一下说:“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哦。”

    “没事。”老大哥很是豪爽。

    “那我怎么称呼你啊?”

    “叫我成哥就行!”

    “好的,成哥!”

    我也很想对成哥再说一声谢谢,谢谢他告诉我我和哥哥是不同的,而且一丁点儿都不像,让我知道我始终都是我自己。

    谢谢!

    我还想跟成哥说声谢谢,谢谢成哥还记得他,记得我的亲哥哥。

    谢谢!

    但是我都没有说,我只是拿起前台桌上的打火机,点上了成哥丢给我的烟。烟么,多少我还是会抽一点的。

    “小屁孩,抽什么烟啊!”成哥一巴掌拍我头上,把烟又给夺了去。

    我只好嘿嘿的笑,他则是一副哥哥的模样。

    3

    尽管我做了很多何理留一头长发的准备,当她从理发店的二楼下来时,我还是惊讶于她的美丽。

    何理剪了当时很最普通的一款发型,前面是那种齐眉宇的空气刘海,后面的长头发简单的搭在肩膀,她漂亮的脸蛋甚至让这款普通的发型更加别致。

    我不能形容这份美丽,因为在我看来都是理所应当,有什么大不了的,何理她本就该这么好看。

    我把何理拽到镜子前,我们一起看着现在漂亮的她,她有些害羞,脸上的笑容因为开心怎么也收不住,她小声的问我:“好看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啊,好看么?”

    “好看。”何理小声的说着,她笑的合不拢嘴,但是她还是把这两个字说的很清晰肯定。

    “好看么,大声说。”

    “好看,我现在很好看。”何理说的很大声,她笑啊,开心啊,笑着笑着眼里就泛起了泪花。

    很多年了,何理的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

    小时候王胖子欺负她的时候她应该哭的,女生们故意疏远她的时候她应该哭的,何叔教训她的时候她也该哭的,但是何理她都选择了沉默。现在,她哭了,这些年的委屈终于得到了释放。

    何理她把头埋进我的肩膀,使劲儿的在我的衣服上蹭她的泪水和鼻涕,我搂着何理的肩膀,晃了晃她瘦弱的身子说:“好了,别哭了,再哭可就又变丑了”

    何理抬起头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又拽起我的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她渐渐收拾好情绪,破口一笑。

    眼角的泪花已尽,嘴角的笑容昂扬,这一刻何理的美丽落落大方。

    离开理发店时,老大哥怎么也不收钱。

    邻家大姐说:“这么好看的小丫头,回学校帮我们打打广告就行了,做我们家的代言人。”

    “好,谢谢姐姐。”我和何理一个劲儿的谢谢。

    回教室时,已经在上晚自习了,还好老师没来,我和何理偷偷的从教室后门溜回座位,虽然是后门,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躁动。

    “哇哦。”见到何理的男生和女生,都跟着一起起哄,甚至有男生直接喊“班花”。

    何理一时手足无措,慌忙回到座位,找出书本,她可真够慌的,平日里可是连课本动都不动一下的。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何理的故作镇定。

    坐在何理旁边的我轻轻喊她:“喂!”

    何理扭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回家了把我衣服洗了,看被你弄的全是鼻涕眼泪。”

    “我不。”

    何理微微一笑,更是好看。

    4

    在何理变成班花的一个月以后,班级里要组织一次元旦晚会,我偷偷的帮何理报了一个节目,女生独唱五月天《知足》。

    何理喜欢五月天,她的MP3里都是五月天的歌,何理在她的角落里沉默的大多数时候,是这些时而安静时而热闹的歌陪伴着她。

    升初中以后,学校会有晚间自习,晚上放学回家都是我和何理一路,有时满意和李树也会加入我们。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最开心的事是何理会唱歌给我们听。

    我是个音痴,关于音乐的方面我是一窍不通,我只能用好听和不好听来表达我听觉的感受。像满意唱起歌来就不好听,难听,简直就是往耳朵里灌辣椒水。何理唱歌就是好听的,满意和李树也一致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