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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二米尘光

    素从心又熬过了被恶魔诅咒的一夜,她躺在地毯上半天回不过神,浑身的酸痛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让她拾回了昨晚的记忆,无非是睡不着多喝了几瓶酒。

    她慢慢支起上身靠在沙发上,口渴得厉害,抬手挨个将开了的酒瓶摇了遍,终于找到半瓶未喝尽的,送到嘴边。

    一手点开手机,陡然迸射出的光害她眯起了眼,屏幕停留在昨晚给季林发信息的页面上。

    素从心把手机拿近了些,笑着给季林发去个女孩亲亲的表情,接着发去“早安”。

    她往上浏览着信息,回顾昨夜都跟季林聊了什么,正认真看着,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是牧尘光发来的:昨晚睡得可好,做梦了吗?

    等待回复的间隙,牧尘光用食指点了点打包回来的咖啡瓶盖。今晨,他早早开车来了医院,这回没有鬼使神差,而是目的明确地踏进烘焙店坐了足足两个小时。

    他握着杯拿铁,一面盯着街上攒动的身影找寻,一面在心底哂笑自己,仿佛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捧着一路采来的鲜花,盼着心爱姑娘的归来。

    酒精除了消愁,还能让人敞开心扉。

    素从心这次回复得很快:牧医生运气真好,刚巧我还记得今早的梦。

    看样子她心情不错,牧尘光取下眼镜,按动键盘:介意给我说说吗?

    素从心喜欢发短句,接连发了几条:

    我的梦通常很破碎。

    目前只想起其中一个。

    我梦到自己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划船,划了很久,船始终在原地打转,我觉得口渴,低头去捧海水喝,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一个大浪打过来,将船掀翻进海里,我逐渐往下沉,一直就那么沉下去。

    牧尘光将她的回复截屏,方便之后的记录:醒来心里有什么感觉,害怕吗?

    素从心将剩的半瓶酒一饮而尽,空空如也的胃在酒的刺激下火烧火燎得疼,她反而很享受,有种自残到极致的愉悦。

    但没人能和生理上的反应抗衡,一阵反胃过后,素从心将喝下的都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吐舒服了,她坐在冰冷的瓷砖上,给牧尘光发去这样一段话:

    牧医生,我脑中像住了只怪物,明明每天睡得不多,却有做不完的梦。在所有怪诞的梦里,最令我高兴的就是梦到自己死了,以不同的方式结束。

    在梦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可每当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我又无比清晰地讨厌自己。

    我讨厌自己的呼吸,讨厌自己的懦弱,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在梦里。

    发完这段话恰好十一点,素从心结束了今日的咨询。

    11月11日,季林被葬在桃山陵园。

    陵园环境很好,依山傍水,远离喧嚣,大抵只能用这样的宽慰来抵消一点家属的心伤。至少他比世上许多人幸运,生时获得了一生挚爱,死时体面离开。

    来参加葬礼的车将陵园停车场占了个满满当当,路边还停了不少,陵园方很久没遇上这阵势,安保顾不上打伞,冒着霏雨指挥着交通。

    坐在车里的宗深吐出口烟圈,庆幸自己有远见,蹭了牧光尘的车:“还往前开?就靠边停吧,只能多走几步了。”

    牧尘光打着方向盘,转过了一道急弯:“前面有条小路,停那儿去。”

    “季家就季林一个独子,他这一走,季氏公司内部要有一场恶斗了。”

    宗深望着一辆辆停在路边的黑漆轿车,不禁感叹,“还是你有福。”

    牧尘光静静听着,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有他姐接掌父亲公司,自己独立出来做事,一定会遭到父亲设下的诸多阻挠。

    不过今夕不同往日,他有了自己的医院,并经营得很好,没人再能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到了,车上就一把伞,你跑着过去吧。”牧尘光语气里带了点戏谑,这是宗深不听话偏在他车里抽烟的后果。

    “别呀!”宗深瞪他一眼,知道牧尘光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他开了车门,小跑到牧尘光身边,一头钻进伞下:“自己不抽烟,还不许别人抽,我这是在悼念季林。”

    宗深说的是心里话,他虽和季林仅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每回两人见面都会一起抽上根烟,聊聊近况。

    年仅二十四,比自己还小几岁,大好的人生都未过半,便永辞人世,叫谁心里不难受。

    每个人都有各自表达悲伤的方式,有像宗深这样烟一根接一根抽的,有像在灵堂里泪流不止的,也有像牧尘光这样全程紧锁眉头、神情肃然的。

    我们不能说只有眼泪能代表悲伤,悲伤有时是无声无息的。

    此时,素从心找出笔筒里的钥匙,将它插入抽屉的锁孔,用力转动,拿出了显眼的白色药瓶,上面印着艾司唑仑,安眠药的一种。

    右手逆时针打开瓶盖,只要左手一用力,就能倒出足够她长眠的计量。素从心抿紧双唇,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余光中,照片上的季林正含笑看着她。最终,素从心只从瓶里倒出两粒药丸,和着冷水服下,盖上被子,安静地阖上了眼。

    祭奠完,众人陆续来到用餐区。

    刚才,牧尘光特意去查看了签到本,没有找到素从心的名字。之前他还不好判断,现在看来素从心根本不接受和承认季林的去世。

    他拿出手机,打算联系素从心,才看到她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信息:牧医生,今天太累,明日联系。

    牧尘光踟蹰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预料之中,无人接听。

    餐区是自助的形式,宗深来到牧尘光身旁,将手里装满食物的餐碟递给他:“都是你爱吃的,走,坐那边。”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放下餐碟,牧尘光没有立刻开动。

    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手机屏幕,沉吟半晌,开了口:“宗深,能帮我查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