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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孔令茪在回国班机上看到了新出版的《卫报》,头版有个醒目的标题《中企收购bwf,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标题下面写着记者lisa。

    孔令茪回到国内,芊芊所在的中小企业事业部已搬到鹰飞总部。芊芊在楼下碰到孔令茪:“恭喜孔总,您被任命为副总裁,如果需要助理的话,我毛遂自荐。”

    孔令茪心想宁总也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公布了,他笑着说:“做我的助理大材小用太委屈你,以后会有更重要的岗位等着你。”

    他的办公室还是去年走时的样子,令人意外的是办公桌椅干净得一尘不染,桌上的那盆小桂花生意盎然。他刚坐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终于不用伺候你的桂花了。”

    宁总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孔令茪回老家接糖糖,同学孟建军打来电话:“你说来贵州玩,说了快二十年了你也没来,今年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双喜临门。”

    “我正计划带糖糖去贵州呢,你的电话就来了,明天就到。”

    贵州黔东南,孟建军现在是州扶贫办主任,孔令茪看到他的办公室里挂着一面锦旗,写着贵州省脱贫攻坚先进个人。

    孟建军的儿子今年考上了北京大学医学院本硕连读,马雨晴陪儿子提前去了北京,顺便回去探亲。

    孟建军带孔令茪和糖糖游览了千户苗寨,下司古镇。古镇依山而建,笼罩在一片缥缈的云雾中,如入人间仙境。好多当地人都认识孟建军,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怪不得你来了就不想走,这儿的风景美,人朴实,空气也新鲜。”

    “我无悔来到这儿,看到当地人的生活一天一天地好起来,我也觉得没有白来。”

    孔令茪想到平平的家乡:“山里有的村落到现在也没有手机信号,这样的地方还多吗?”

    孟建军叹了口气:“不多了,那些地方是我们扶贫攻坚最后的堡垒,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他们带出大山的。”

    毕业以后,孟建军因公去过多次深洲,每次同学们都会聚一下,但是孔令茪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马玉晴,因此这次来贵州感到非常遗憾。晚上,孟建军特意邀请孔令茪和糖糖到家里吃饭,没想到开门的是马玉晴,孔令茪又惊又喜,更令人吃惊的是孟建军竟然从卧室抱着一个刚几个月的小宝宝出来。

    “你还对我保密,我终于知道你说的双喜临门了,祝贺你们!”

    孟建军小心翼翼地把小宝宝放到摇篮里,糖糖马上走过去好奇地看着,拿起一个小摇铃对着小宝宝摇起来。

    孟建军看着在厨房炒菜的马雨晴,对孔令茪说:“雨晴这些年受苦了,刚送走一个儿子,又来一个女儿,我工作忙,有时候一进山就是一个多月,家里全靠她顶着。”

    马雨晴三下五除二做好一桌子菜,同学重逢分外高兴,孔令茪和孟建军喝着当地出产的白酒,他们又聊起难忘的大学生活。

    “你听说高老师的事了吗?”

    孔令茪喝得脸有点红,连连摇头。

    孟建军接着说:“高老师因为系里的一个新生申请困难补助没有批准,把学校的学生处处长打了。”

    “啊?高老师怎么会打人呢!”

    马雨晴说:“你还不知道高老师,拿着学生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有别系的新生家里条件还好一点,也被批准了,高老师气不过啊。”

    孟建军说:“那个学生处处长一直视高老师为最大竞争对手,因此和高老师处处作对,高老师要不是气急了也不会打人的。”

    孔令茪有点担心:“打人毕竟是不对的,高老师肯定麻烦大了。”

    马雨晴说:“高老师宁可接受处分也坚决不道歉。”

    孟建军说:“李景和也去学校给高老师做工作,景和现在是五院的处长,专门找到校长,甚至以不接收中航的学生到五院实习来给校长施压。”

    孔令茪着急地问:“后来怎么着了?”

    马雨晴呵呵一笑:“巧合的是学校纪委正好查到那个学生处处长贪污受贿,好人有好报,马老师打的是竟然贪污犯,象征性地做了个检查,一下从系里的学生处处长升到了学校的学生处处长。”

    说完,三人哈哈大笑,糖糖听到笑声,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们,马雨晴走过去捧起糖糖的小脸儿,爱怜地亲了一下。

    “糖糖长得真像你,我家宝贝女儿长大了可千万不要像她爸。”

    孔令茪听了马雨晴的话心里一阵难受:“都是我不好,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那样的妈妈不要也罢,天底下少见,孩子那么小就不管了。”

    孟建军马上示意马雨晴声音小点,不要让糖糖听见。

    孔令茪叹了口气:“现在想来,不全怪糖糖妈妈,我也有责任,谈恋爱的时候我纯粹是和自己臆想的王丽娜在谈,其实,我们不适合的。”

    孟建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来你已经放下了。”

    “我真羡慕你俩,在这偏远小城,竟然有你们这样一对儿神仙眷侣。”

    “我家建军肩负使命,这些年在外面风风雨雨,吃不好睡不好,不知受了多少苦,回到家我疼还来不及呢。”

    “我比不上你们,去大城市挣那么多钱,反而拖累雨晴从北京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我对雨晴对整个家充满愧疚,我只能对雨晴一辈子好好的。”

    孔令茪听着他们的话,心想大城市就好吗?挣那么多钱就幸福吗?如果再一次选择,自己宁愿也过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日子。

    “你有白头发了。”

    “你也有一根。”

    两口子说着一起给对方拔下了一根白头发,孔令茪看到他们恩爱的样子,感叹道:“如果每对夫妻都和你们一样,心里想着对方,在乎着对方,不幸福才怪呢,你们平凡朴素的婚姻其实包含了人生的大智慧,就是所谓的舍得吧。

    马雨晴说:“你和梦莳真可惜,那时候是我们心中的金童玉女,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呢。”

    孟建军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你要自己承受一辈子?”

    以前,他从不敢触碰心里那道伤痕,现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表面要强内心懦弱的孔令茪了,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他平静地回忆起那个令人心碎的夜晚。

    “你就再没有找过梦莳?”

    马雨晴有点着急,孟建军说:“如果是我,肯定会再争取一下。”

    孔令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时从农村来到大城市,我很自卑,自尊心也很脆弱。当时我对自己说,你们看不起我,我也照样看不起你们!其实每次看到梦莳,我都期盼着她不要听她妈妈的话。”

    孟建军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就像路遥塑造的孙少平一样。”

    马雨晴好像想起什么:“那天,我回宿舍的时候,看见梦莳拿起地上一个纸团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两个眼睛都哭肿了。”

    接着说:“我见过几次梦莳的妈妈,特别有那种城市人的优越感,可是梦莳完全和她妈妈不一样,我不理解梦莳为什么那么做。

    马雨晴叹了口气,又说:“当年你如果说出来的话,我们肯定会帮你的,我相信梦莳会坚持自己的幸福。”

    孔令茪懊恼地又喝下一杯酒,心里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孟建军安慰着最好的朋友:“兄弟,都过去了,看来朱梦莳和钟伟是铁定离婚的,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马雨晴说:“梦莳和钟伟走到一起,完全是钟伟死缠硬磨,他俩根本就是两路人。令茪,我们知道你心里依然在想着梦莳,勇敢地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这时,孔令茪收到朱梦莳的短信:我和果果回来了。

    朱梦莳前年接受加拿大温哥华大学的聘请,毅然辞掉深洲大学的教授职位,这次回来除了探望父母,还要第二次向钟伟提起离婚诉讼。

    这天下午,她来到熟悉的香江中路,虽然天气很热,但是整条路都被茂密的枝叶遮掩,把热气都阻挡在了外面,步道两边各种花儿竞相开放,她沉浸在久违的花香里。

    不知不觉走到香江东路,快到体育中心的时候,她看到前面一家三口,中间是一个留着独辫儿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背着小球包,包里有一只羽毛球拍,爸爸妈妈也都背着球包一人一边拉着她的小手。爸爸高大魁梧,妈妈身材特别漂亮,像运动员一样修长健美,可爱的小女孩儿时而歪着头和爸爸说话,时而转过来和妈妈说话。虽然只是背影,但让人觉得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

    一辆电动车从朱梦莳身后窜出来,外卖小哥不停摁着喇叭骑得飞快,突然电动车为躲避地上的一块石头急打方向,歪歪扭扭地冲向一家三口,眼看就要撞上,朱梦莳吓得大喊:“小心!”

    小女孩儿的爸爸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失控的电动车近在眼前,他一下把母女俩使劲拉到路边,电动车嗖的一声贴着爸爸屁股跑了,小女孩儿吓坏了,爸爸妈妈不停地安抚她。

    此刻,朱梦莳惊呆了,因为小女孩爸爸回头的那一刻,她看清了分明是孔令茪!她痛苦地靠在一棵树上,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清晰地记得,流星划过的那一刻他深情有力的拥抱,让她觉得拥有了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但他马上就写一封绝情信,就像用一把刀把情窦初开的她狠狠刺伤;她还记得,临行加拿大在机场她分明看到他眼睛里的不舍;她还记得,在梦里听到他说我想你了,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没错,就是他的声音。

    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还没离婚而不能把爱表达,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离婚的决心,你为什么等不及再次刺伤我?她再也忍不住了,她要彻底问明白为什么一而再欺骗她的感情,她要彻底弄清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她要彻底和他了断。

    朱梦莳来到羽毛球场,看到糖糖和那个高个女孩儿已是大汗淋漓,孔令茪关心地给她们递上毛巾和水,朱梦莳深吸一口气,刚要大喊一声他的名字,她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梦莳,赶快回来,你爸爸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