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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可这件事情显然还没有结束,就在我第二天早上我认为我们应该去吃早餐的时候,里德尔却拖着我来到了禁林边上。

    “替我收集一瓶晨露吧,做魔药要用的。”他把一个棕色瓶子放在地上,然后还没等我拒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恍了恍神,后知后觉地认为这实在是个无理取闹的要求——凭借他和斯拉格霍恩的关系,难道他会不允许里德尔从他那里拿走几瓶微不足道的晨露吗?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里德尔不知道在这附近施下了一道什么咒语,我的面前仿佛有一层屏障隔开了我与回去的路,不论怎样都无法冲破。我向梅林诅咒这些他不知道从哪本书里学来的古怪咒语,并且暗自发誓回去之后一定好好钻研。

    晨露并不是多么难得一见的魔药材料,只是收集起来非常繁琐费力,它们不能用魔法直接取得,因为在咒语的影响下一颗完整饱满的晨露会裂成几颗小露珠,那样就没什么用了。我不得不骂骂咧咧地变回人形,瞪大眼睛扫过每一片树叶,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一片叶子摘下来,让晨露顺着叶子流进瓶子里。这个工作简直是费时又费力,才收集了几十滴晨露,我觉得我的眼睛已经快要瞎掉了,看什么东西都是一片青青的绿色,这种视线上的模糊大大加深了我收集的难度。

    而且,我惊讶的发现,这个瓶子好像被施展了一个空间拓展咒,不论你往里面倒进去多少东西,它始终都是半瓶子水晃荡,一点也不见增长。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在我往里面扔了几块石头想要滥竽充数的时候,那瓶晨露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液面甚至都没有哪怕一毫米的变化。

    “真是个骗子!”我气愤地举起瓶子想要把它摔在地上,却最终因为舍不得自己这么久的劳动成果最终还是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臂。我当初为什么见鬼的要答应里德尔可以为他做他所想要我做的一切事情呢?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后来想想,也许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我答应了里德尔给予他什么,而是在于我太把承诺当成一回事。作为一只初入人类世界的灵猫,我实在是老实的可怜。我从未想过其实人类最擅长的事就是背信弃义,撕毁合约。我是那么单纯而又赤忱的坚守着那个只是拉了勾就许下的诺言,殊不知诺言一直都还有另外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谎言。

    今天的阳光好像分外炽热,为了不让叶片上少得可怜的晨露也随着逐渐升高的气温而蒸发掉,我不得不用一个保鲜咒将周围的那一片灌木全部都保护起来。这项工作无疑消耗了我大量精力,而与此同时,没吃早餐带来的饥饿引起的眩晕让我眼前时不时掠过一片黑色的阴影,大面积使用保鲜咒又使我的魔力快速消退着,我极度怀疑里德尔是不是在带我来这里之前就想到了会发生的一切事情。这是我在因为饥饿和脱力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之前脑海里气愤的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从亮堂堂的清白转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和倒在身边不知道洒了多少晨露的瓶子,心里只觉得无语。月亮低低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今晚的天空的颜色分外深邃,连一粒星星的影子也看不到。我决定不再理会里德尔早上交代的该死的任务,而是就拿着这小半瓶晨露回去交差,反正给瓶子施展空间拓展咒是他又不是我,我坚信早上收集的那些如果放进一个真正正常的收集瓶里,那也绝对足够装满一瓶子的分量——尽管因为我上午晕倒时瓶子里的晨露洒出来了一些,我也坚持这么认为。

    我叼起瓶子准备往回走,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早上我是在尚未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就被里德尔带来了禁林,而为了快点收集完一瓶晨露,这一路上我都只顾把注意力投放在路边高高低低的灌木丛还有头顶反射着晶莹露水的树叶上。这意思就是我根本就没有留意我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方的!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甚至都无法看清眼前的景物,更别提找到回去的路了。

    我尝试变回人形,这样我就可以使用诸如荧光闪烁之类的照明咒语,虽然那样也不一定能带给我什么实质性帮助,但是最起码我不至于一个人在不明所以的状况下胡乱抓瞎。可是白天过度的魔力消耗以及没有任何能量补充,我没办法变回人形,这可真是…

    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这句人类的箴言流传千百年也一直被后世奉为真理——尤其是像我这样蝴蝶效应式的倒霉。如果说因为禁林中昏暗的环境而找不到路还不算什么特大难题——毕竟我还可以凭借灵敏的鼻子勉强在地上捕捉气味的踪迹。可是天上倾盆而下的大雨就彻底断绝了我的每一条后路。我终于明白刚才醒来时所看到的比往常都深邃的天幕代表着什么,梅林啊,原来是要下雨!

    雨水顺着我的毛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绒毛被连绵不绝的雨水一层一层打湿,于是后面的雨水便毫不留情地直接沾上毛发保护下脆弱的皮肤,然后把它浸透。冰冷刺骨的雨水仿佛刺破皮肤进入了我的身体,全身上下都流转着驱不散的寒意。我在雨里艰难的行走着,想要找到一片稍大些的树荫躲雨。但是禁林里的树木却好像在此时有了什么别样的生命,他们纷纷收敛起自己浓密茂盛的枝桠,只留下那些稀疏光秃的树枝横叉在外面如同存心要捉弄人的顽皮孩子。

    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仿佛竖起一道无论如何都穿不透的水障,周围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好像上了一艘在海面上被狂风暴雨无情洗劫的船,徒劳无功的抓住四周的围栏想要稳住身形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被下一秒高高悬起的浪花一把拍翻。无法看到尽头的道路深处传来几种明显来自不同生物的低吼,就像在警告着我不要靠近。我恍惚想起这是在禁林,而禁林里除了有那些天然无公害的植物之外,还有更多有毒危险的魔法生物居住在此,而以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只是一只炸尾螺我也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更何况是别的更危险的生物?

    我连咒骂的力气都不再有,只能凭借求生的本能让自己跌进路边的灌木丛里,灌木丛里掩藏的荆棘划破爪子,皮肤,仅剩下的微少的魔力循着运转法则自动流向伤口处试图愈合它们。我吃力的阻止着那些在身体里飞速运转着流向某一处的魔力,妄图把它们拦截下来——比起愈合伤口,我现在更需要用它们来维持一些微薄的热量。可很显然我模糊的意识在魔力的自然法则前无异于蚍蜉撼树。它们坚定的流向伤口处进行自以为有效的愈合,那些被划破的皮肉伤倒是好的很快,可是魔力却为了这些本不必要的东西而快速流失,最终我能感受到体内已经不剩下哪怕一丁点魔力了。

    我气的要命也累得要命,于是毫不犹豫地张开嘴让收集瓶重重的摔在地上。令人吃惊的是瓶子滚动了几下但是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纹,就好像给我瓶子的主人早就料到我会拿它来撒气一样。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瓶子滚进身下的树丛里彻底消失不见,嘲讽的觉得这真是目前状况下唯一一件稍微那么值得点庆幸的事,毕竟我终于可以对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东西眼不见为净了。

    我挣扎着扭动,想要从荆棘丛里挣脱。可是徒劳无功的动作只能让尖刺扎得更深。冰凉的雨水顺着伤口肆无忌惮的流进身体里,我不会流血,但是并不代表那些伤口不会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眼前逐渐开始出现层层叠叠的重影,我怀疑是不是天空终于承载不了那么多成片的乌云,于是一些乌云落到了地面,然后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不然为什么我努力睁开眼睛,但是却什么也看不清呢?不知道是什么魔法生物的“嘶嘶”声又靠近了许多,好像还有树丛被拨开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衷心希望听到的这一切不过是个错觉,要不然是身为生命的创造者之一最终却被自己间接创造出的生物给吃掉或者杀死——这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死了也不敢去见梅林的屈辱。

    几乎要罢工的眼睛突然捕捉到一丝光,一丝非常微弱的光。我苦中作乐的猜想这该不会是哪只晕头转向的萤火虫,在下雨的夜里跑出来。凭心而论,我还是很喜欢萤火虫这种生物的,所以我希望它不要因为倾盆的暴雨而受灾。可是萤火虫应该不会在下雨的夜里飞出来,难道这是所谓天堂的福音吗?稀奇古怪的念头在我昏昏沉沉的大脑里盘旋着,可还没等我思量出什么结果那道原本微弱的光束就已经放大到了我的眼前——原来那是一盏灯。

    我勉强用残存的意识和耀眼的光束与层层叠叠的重影做了一会斗争。模糊的光晕里我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睛——是里德尔。刺眼的灯光离得远了一点,一双比雨水还冰冷的手穿过荆棘把我从里面扯了出来,尖刺在一瞬间从皮肉里脱出又在皮肤表面划过带来剧烈的疼痛,可我早已无力张嘴发出哪怕一声惨叫。里德尔应该是给自己施了一个防水咒,因为雨水全都自动避开了他,少数沾上的几点也顺着袍子滑下。他的身上有现在的我所迫切需要的温度,直到被搂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我才发现原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发抖。

    身上回暖的热量给予了我一丝张嘴的力气。我费劲地挪动了一下爪子点了点眼前人的手背,嗓子干涩的冒烟。

    “你是不是故意的?汤姆。”

    “你不应该干涉我的生活,西娅。”

    念咒的声音从耳边划过,身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我像被迫吞下了一团火苗,体表温度在一瞬间强行窜高回到正常水平。眼前的景物也终于不再模糊,里德尔冰冷的尾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无杖魔法已经精妙到这种程度了。迷糊的大脑清醒过来,我后知后觉地反应出里德尔答非所问的那句话里映射的是我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对拉多夫斯动手的事情,心里不经觉得有些委屈。

    “那只是一个玩笑。”我小声嘟囔着。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拿来开玩笑。”里德尔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我好像碰到了一块烙铁,一块冰冷坚硬的烙铁,这种感觉让我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