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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魂牵梦醒寻春秋

    未几,忽听见车外一声高喝:“来者何人!竟敢在紫禁城内骑马!还不速速下接受盘查!”

    一瞬间,车内的气氛便变得紧张起来。

    乔伊然依偎在太后怀中,很明显的感觉到太后身子一紧。随即抬眼看去,只见太后面有忧色,似在担心什么,但当她对上乔伊然扬起的乌瞳,却还是勉强的笑了笑,将乔伊然往怀里搂了搂。

    乔伊然知道太后这是在安慰她,不想让她多担心,遂也回了个宽慰的笑容,缓缓垂下眼眸,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安静的靠在太后怀中。然目光在垂下的那一瞬间,却有意向康熙处瞄了过去。

    康熙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车外这突然一吼,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影响,眼皮子连眨都不眨一下,仍旧安详的靠在车壁上假寐。

    随后乔伊然将目光转向胤禛,刚想细细打量此刻他的心情,便听见胤祥对吼道:“哪里来的狗东西,大白天的鬼吼鬼叫什么!”

    这声音中气十足,暴躁十足,霸道十足。听得乔伊然忍不住静静的笑了起来,暗叹果然是拼命十三郎,干什么都离不开一个“勇”字。只是不知他是“大智大勇”,还是“有勇无谋”。

    乔伊然的目光复又转回胤禛身上。只见他淡淡的眸子,坚毅的薄唇下透着和康熙一样的镇定,可他那均匀却略带沉重的呼吸和他额间泛白的虚汗是怎么回事?

    车外忽然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极尽讨好的声音传入乔伊然耳中,“哟,原来是十三爷。奴才护军营翎长何文远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十三爷,还请十三爷见谅。”

    胤祥从马上“嗖”的一下,跳了下来,摔着马鞭不屑道:“既然知道是你十三爷,还傻站在前面做什么,还不快开城门!”

    “这……”何文远一脸为难的看着胤祥,嗦嗦哆哆道:“不瞒十三爷,此时若是在平常,奴才二话不说就让您过了。只是今儿不是恰逢万岁爷的五十大寿么……宫里一早传下话来,非常时期要严守四门,谨防有变,所以……”眼睛扫了扫胤祥身后的马车,“不知……”

    胤祥冷哼道:“怎么着,还想搜车不成!”

    “不是不是,那倒不是。十三爷您千万别误会,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这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主子,能否容奴才给主子请个安!”

    乔伊然在车内听着这话,嘴角不由得兴起一丝玩味,心想这个何文远反应倒挺快,不说搜车,而说请安,分明就是给胤祥一个软钉子碰。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何文远是要同车里人请安,车里人都没说什么,他胤祥凭什么说不。可若是寻个什么由头给推了,岂不是又会引来何文远不必要的怀疑。

    “真的让他上前请安么?”胤祥犹豫着,忽听身后马车内传来胤禛低沉的声音:“十三什么事这么吵?还没有出宫么?”声音极具穿透力,且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瞬息间镇住了全部场面。

    “难道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乔伊然冷冷的看着斜对面的胤禛,脑中忽然晃过前些日子琼花树下胤礽凄苦的微笑,不由得胸口沉闷,忍不住深深的吁了口气。

    胤禛眼风无意识地扫了眼半偎在太后怀中的乔伊然,掀起门帘一角,同胤祥打照面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还未宫?是不是有什么事?”

    胤祥牵着马走了过去,笑道:“没事,四哥,这里有我了。你身体不好,外面风大,还是快点回车里去歇着吧。”眼尾扫向身后的何文远,目光再一次转回胤禛处的时候已漾起了狡黠笑容。

    胤禛一脸淡然的和胤祥互换了个眼神,微眯起双眼,让人看起来像是刚刚睡醒的稀松。

    何文远见胤禛一脸慵懒的模样,想他先前定是在车内睡着了,这会儿被他与十三阿哥的对话给吵醒,也不知会不会借机发难,故忙上前请罪道:“奴才不知四爷在里面,多有得罪,还请四爷见谅。”一脸谄媚的笑着,眼睛则贼溜溜的想要往门帘里钻,似势要看清车内情形一般。

    然而胤禛这帘子打的恰到好处,从里面看外面,看全了何文远那张小人脸;从外面看里面,却看不见半点多余的东西。

    何文远心下觉得难办了,刚想伸长了脖子往前探一探,不想胤禛凛然的目光刻意从他脸上一划,瞬间便把他的那双贼眼睛给吓退了回去。

    胤禛慵懒的摆摆手,“罢了。今早皇阿玛传我入宫,见我身体不好,特准我乘车代步。我从东华门进来,你们神武门没见过我乘的马车,本阿哥不怪你。只是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得了宫?眼看……也该到了本阿哥回府服药的时间了。”

    胤禛最后那句话说的很是随性,但却让何文远听得心头一颤。回府服药?此时他若还不放人,倘若真的延误四阿哥的病情,他可担当不起!双腿一软,跪地惶恐道:“奴才该死,奴才不知四爷您有病在身……奴……奴才该死,请四爷恕罪!”

    何文远被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胤禛同胤祥复又对视了一眼,嘴角划起一丝讥诮的笑,优雅的放下手中的帘子,回坐到了车内,只听车外胤祥道:“既然知道该死,还不死远点!站在这儿碍什么事!”

    何文远奴颜屈膝的迭迭道:“是是是……奴才这就死远点,这就死远点。”随即跪倒旁边示意远处守城的小兵赶快开城门。

    只听咯吱一声,厚重悠远的神武门缓缓开启。紫禁城外迷人的春光瞬间泻进了灰暗的门洞,细细的尘埃在光柱里舞动,很是欢快。

    再一次穿过这座巍峨的神武门,乔伊然的心情忽然便的激荡了起来。第一次穿过神武门,她带着重燃的希望,只求一隅偏安,从头再来,不想却让她拾得了亲人的关怀。如今再次穿过神武门……门外新鲜的空气似乎在向她招手,同时也在向她昭示宫墙之外的另一生活的方式,一种无拘无束,我心飞翔的方式。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乔伊然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行人脸上安逸的笑容,不禁吁道。这吁声很小,小不可闻,却不知怎的引来了胤禛的目光。当乔伊然察觉时,胤禛已不知看了她多久了。

    “看起来,丫头你今天很是高兴!”太后笑呵呵的摸着乔伊然的脑袋,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了。

    乔伊然对着皇太后,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兴奋,露着她那双洁白的牙齿笑着点点头。眼风不禁间扫到了车厢深处的康熙,“他的眼睛竟然睁开了!”

    乔伊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是什么时候把眼睛睁开的,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看着自己的。”乔伊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迅速垂下眼睫,心想:“照理说,康熙应该认识豁尼沁伊然,可刚才瞧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审视,这是只有遇见陌生人时才会有的眼神啊!”脑中忽然晃过那双在幽暗里,燃着浅蓝色火光的眼神,“不对,这种眼神……这种眼神也会出现在心怀敌意人的眼中。”

    乔伊然忽然觉的额头凉凉,像是冒起了冷汗。

    马车一路向东,转眼便来到一座朴实威严的府邸前。乔伊然还未细看,便知眼前所至之处乃是百年前的雍和宫——四贝勒府。

    乔伊然对这个地方太熟了,熟到什么都不用看,只用看这地上的任意一块砖,她就能把它认出来。哪怕眼下的四贝勒府远不及之后的雍和宫富丽堂皇,璀璨夺目,都无碍她对它的痴迷,她对他执着。

    是的,是他——这座四贝勒府的主人,爱新觉罗胤禛,她心目中那个大刀阔斧改革,承启康乾盛世的雍正皇帝。

    中国上下五千年,自始皇帝称帝一来共有四百零八位皇帝。而在这些皇帝之中,乔伊然仅只钟爱两位颇有争议的皇帝,其一是武周天后则天,其二便是他清世宗雍正。

    在她中,没有即所谓的牝鸡司晨,也没有所谓的谋朝篡位,更没有所谓的残暴不仁。

    她,乔伊然,只是一个寻常老百姓,谁能给她创造安逸太平的生活,她便会视她为明君。

    事实上,但凡同皇位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一个是干净。即便是被世人传诵千年的一代明君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是踏着兄弟的血登上的皇位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武则天和雍正之所受到那么多非议,不过是因为他二人分别夹杂在两个盛世的中间,做了踏脚石,让周围人的神圣与光环淹没他们的功绩罢了。

    胤祥走在乔伊然身边,清晰的留意到乔伊然心中澎湃的激情。他很诧异,印象中那个无欲无求,古井无波的女子此时为何会有这般难以抑制的兴奋,就像一匹跃跃欲试想要上场比试的赛马,翻滚的热血充斥着它们的双眼,只待一声令响,冲出围栏,冲向终点。

    可乔伊然毕竟不是畜生,她是有人的自制力,而且是很强的自制力。哪怕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冲上前去,握着胤禛的手,激动的表达她深埋在心底,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般的敬仰,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么做是不行的。这么做别人除了把她当傻子、疯子,还会给她敬爱的人于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乔伊然很是迅速的克制了自己心中的澎湃,安之若素的扶着太后走下马车,走进四贝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