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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叛

    “尼欧纳·瑞曼。是加入不久的成员。”黑暗阴冷的房间中,一群衣着封闭的人围站着,斗篷与皮衣将他们的几乎每一寸皮肤遮盖,只能露出眼睛而已。

    “实力出众,竟在未经专业暗杀训练的情况下。就能完成那么多专业暗杀者无法完成的任务。”一人冷笑。

    “不仅是暗杀。”另一人轻咳着,“我们多名成员暗杀目标成功后,就因被卫兵围堵而丧命。但这尼欧纳......竟多次将围剿的卫兵都杀死。”

    “可以说......他是我们暗杀者公会中。目前最强的战力了。”又一人叹了口气,“但毕竟不明其底细,而且......”

    “他的发色是银白。可以知道,他并非特尔斯的居民。”

    “是啊。但从肤色与肤质上看来......他也并不是拉莫尔雪山的居民。”

    “对于这么一个实力超群,不知根本的人。我们唯有......”

    “将其诱杀。”

    白发男子——尼欧纳·瑞曼走在昏暗的天空下,寂寥无人的街上慢步行走。雨冲刷着他的长剑和皮衣,水滴划过他的银色短发,顺着冷峻的青年般的脸颊流下,滴落到地上,融入了风雨的纷飞,融入了大地的脉络。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寝食难安的日子。

    他的过去,就只剩下同乞丐流浪汉共度的两百多天,与不停履行杀戮的三十天。而那之前的记忆,却如同被锁入一扇苦难的铁门一般,同灵魂一起被束缚,无法触碰。

    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尼欧纳·瑞曼。却也只知道这一件事而已。每日活在现实中,却又如同虚幻,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却又像是操控着他人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就是自己,还是尼欧纳·瑞曼。

    大概是两百三十多天前。乞丐、流浪汉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他,而他就此与乞丐们生活在了一起。他没有过去的记忆,语言和逻辑以及基本常识认知却还正常,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却有着超凡的机动力与战力。乞丐、流浪汉们从那以后便依仗着他的能力,得以饱食,且不用再萎身缩首。

    而他,却每日忧心忡忡,生怕前来报复之人强于他。

    始终还是没有。毕竟像特尔斯这样小小的城邦国家,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找不到多强的帮手,更何况衣食被乞丐夺走的平民——只要见识过尼欧纳实力的——只能忍气吞声。但人给自己施加的心理压力总是比大多外物干扰要沉重。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百多天,他终于不堪重负,逃离了乞丐们的居住区。

    他靠着自己的实力,在野外凭借一根树枝与野兽相搏,得以维生。几日后有一旅人见到他与猛兽搏斗,且击杀了野兽,便上前,邀请他加入“暗杀者公会”。

    这旅人当然不会只是平民。

    暗杀者公会由于信念与法律相悖,自然而然被视作必须剿除的恶党。从而暗杀者公会的所在易变得极为隐蔽,就连各王国地毯式搜索也未能发现其行踪,而平民则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公会存在。

    在稳定的生存与运气的碰撞之间,尼欧纳选择了前者。加入暗杀者公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还未完成,所以不能就这样死去。

    法律的所谓正义,在生存的欲望前似乎一文不值。

    黑布遮住了他的眼,当眼前再见光景之时,他已经在暗杀者公会内了。

    身上所着的破烂麻布替换成了精致皮革,手中的残断树枝替换成了腰间的长剑和匕首。从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他也从没有见过这些物品。但此时,他却莫名的与剑、甲、匕首拥有了相同的生命律动,似乎他们已然是一体。

    他又已经度过了二十九个寝食难安的日夜。这是第三十天。

    但尼欧纳心中的忧虑理应是远不及与乞丐共事的时间。因为暗杀对象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公贵族,正面相搏的也最多是几个卫兵。都是酒囊饭袋。

    暗杀者公会对于暗杀后会发生的情况处理速度极快。所以暗杀者们只要完成了任务,基本上就没了后顾之忧。

    而尼欧纳会寝食难安。却是因为他自从加入暗杀者公会后,每夜就重复着一个梦境。

    远方的风暴渐渐靠近。

    而昨夜的梦中,风暴已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办法知道。

    雨势不见减弱,路上渐渐有了些积水,没过了尼欧纳皮靴的一小截。

    身旁的房屋上粘贴着的通缉令被雨冲刷,渐渐模糊不清,那上面尼欧纳的画像也如这大雨中尼欧纳的脸一样朦胧。然后纸张被狂岚完全揉碎,飘逝而去,化为了地上泥泞的一部分。

    这样的大雨中,像这样慢步行于街道上的人,只剩下尼欧纳一个。

    路旁的整齐房屋中,有一些已然亮起灯光。屋内的人们围坐桌边共进午餐,谈论着上午发生的大事小事,谈话间不时望望窗外,看看被无形帘幕遮蔽的世界,看看天际中流下的旧梦。

    雨顺着尼欧纳的脖颈流入了皮甲内,而他却仍然慢慢走着。

    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感觉不到丝毫的寂寞,甚至感觉不到雨敲击在脸上是沉还是柔。

    或许,是雨太大,麻痹了他的心,麻痹了这个世界。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他,只是操偶师手指牵动的傀儡。

    浮浮沉沉,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