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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蓝莲花

    睁开眼睛,一张清隽的脸呈在我眼前,那双平日风流温存的眼睛里揉上些许清冷。

    殇无虐微微转神,“醒了。”

    我蹭得从他怀中挣扎起来,这家伙不是晕得结实么,何时又趁我做梦做得踏实占我便宜。我环顾四周,仍是氤氲淡淡紫气的木马殿。

    小木马突自摇晃着,彩毛毽子顾自垂着,泥人依旧傻笑着,竹哨尾稍悬的血红宝石亦散着灼目光晕。

    蓦地回忆起方才那个梦。

    “小偶。”我呢喃道。

    觞无虐起身,“方才小偶的神思入了你梦中,你梦到的她,是不是很可爱。”

    我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怪不得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他环视四周陈设,神情有些沉痛恍惚,“小偶死后,我发觉她常住的宫殿内存有她一缕神思,我就将这寝殿用真源封住,不至于连她最后一缕神思也飘得不见。”

    我想,定是小偶对他留恋颇深,才至留下一缕神思在这宫殿之中徘徊。

    在这世上,小偶唯一的痴念便是他,小偶因他而生,身为木偶时便静静在这魔宫中陪了他几千年。没有人比那个小木偶更了解他了。

    而觞无虐这个冷心冷清的魔界至尊,不过是一个寂寞至极的王者。或许他的世界如同这空荡荡的魔界寝宫一切,什么都没有。

    小偶在他心中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我却是猜不出全部。我想一个寂寞深久之人,突然得到一簇温暖;一方灰暗冰冷世界,蓦然见到一丛暖光,一颗干涸荒芜之心落了一层润雨生出一片绿意盎然。这种深埋于灵魂深处的渴望,乍然而现。这是一种颠覆世界的欢喜吧。

    此种颠覆,此种欢喜,是小偶予以他的。

    他如此宠溺着小偶,不如说他内心深处如此渴望着那份纯挚温暖。

    这个表面温宁,实则冷血,又默默守护内心纯净之地的魔尊,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又藏着些什么。

    真是越想越深奥,越想越头疼。

    他同一汐交战时,我却利用了他内心深处那份柔软,我的那句小偶,现在想来有些愧疚。

    我有些不敢看他,“那个,小偶真的不能活过来么?你是魔尊,还有你们无觞阁能耐不是很大么。”

    良久得不到回应,我抬头望着他。

    他淡淡一笑,凑过来几分,“怎么,内疚了?若是内疚就亲我一口,我就勉强原谅你。”

    “亲你个头啊。我只是在想,那么好看的小女孩死得可惜。”我既心虚且害羞另夹着愤怒吼道。

    他收了玩意,“我去了无觞阁,可无觞阁拒绝这笔交易。”

    “啊?你不是无觞阁阁主么?”

    “只是阁主而已,历届魔尊皆任无觞阁阁主,但其背后主人没人知晓,这铺子自上古便存在。”

    我张大嘴巴,这么高深。

    他倏然又凑近几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丑极了。”

    我立正稍息打算离开,“你们魔界我呆着水土不服,不变丑才奇怪。”

    他将我拽住,“能不能再多留一会。”

    我大大方方甩开他,“再多留一会会变得更丑。”

    “反正你已嫁给了我,还担心自己丑嫁不出去么?”

    我听了这话,猛地自门口返回来,“你敢再说一句,我就叫一汐将你打死。”

    他低低笑了几声,“尊后,你这叫谋杀亲夫吧。”

    我四处寻了寻武器,没有。我不趁着他重伤时好好揍他一顿简直对不住自己这身乌压压的行头。我笑得纯真无暇,“你的剑,借我一用。”

    “你以为我会蠢到将自己的剑借你让你砍我么?”

    “我不砍你,我去砍了一汐,我都被你挟持了这么久,连梦都做得完整,可一汐却不进来救人。”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我被觞无虐扯进来的啊。

    “他不敢进来。这木马殿被我用真源封住,只有被我抱着才进的来。”他暗暗一笑,接着道:“若他敢硬闯,我可将真源连同这宫殿一并毁掉。”

    我算是听明白了。宫殿若毁,那么宫殿中的一切亦跟着毁。我还在殿里头呢。

    我悲哀的情绪还未完全渲染开,又思及他也在殿中呢。

    于是我悠闲地盘腿坐下,“毁就毁吧,你若自杀我也不方便拦着。生的伟大死得完整。不求别的,留个全尸就成。”

    哼哼哼,就不信为了弄死我你敢酝酿出玉石俱焚的魄力来。

    对了,魔尊月银多少钱来着,你要舍得死就去死。

    不料对方竟比我还显悠闲潇洒的语调,“这真源乃是我自己的真源,自然我是没事儿的。”

    我蹭得一声站起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他笑得惬意,“不过,眼下却是将你毁掉的好时机。”

    我想起偶殿下神思里的一幕:天宫仙门,他对着一汐道,你珍视什么,我便夺来再毁之。

    他先是逼我拜堂毁掉我的精神世界,后再灭了我的肉身,这毁人的心思果真严谨周密。

    我摆个经典怨妇的表情,“那个一汐从未珍视过我啊,我明着暗着向他告白好多次,他从来没拿黑眼珠瞅过我,你要弄死我,我冤枉啊。”

    “既然他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你就留在魔宫乖乖当我的魔后不是很好么。”

    我将精心摆出的五官收了收,就知道没法跟他沟通。

    “你还是杀了我吧。”我痛快地说。

    觞无虐却莫名喷出一口血来,我吓得后退一步,又激动地靠近了两步。这是暂时没力气弄死我了,这明显被一汐伤得不赖。

    但只一瞬间,我又蔫了,他这副柔弱造型还不是被我那一嗓子小偶给害的。

    看他阖上眼睛重新倚在殿柱子上,我想我还是暂时收起我的菩萨心肠的好,多好的逃命机会。

    刚潇洒跑了两步,我又纠结了。他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掉了吧。毕竟他的死同我有那么一点点关系。我寻了个杯盏摔碎,划破手腕将我的血喂给他。

    上次迟渊大师饮了我的血原地变了型。我想我的血如此营养如此妖孽,或许能管点用。

    腕间的血融入他口中,不一会,他果真醒了。

    “舍不得我死。”他虚弱一笑。

    “你看我救了你一次,我是你的恩人了,你不会再想着将我毁了吧。咱们恩怨一笔勾销,就此别过,不用送了。”我刚走一步被他牵住手腕。

    “你这一走,此结界就破了,小偶的神思也会随之消散。我不欺负你,只愿你多在此处逗留一会,一会也好。”

    我想起那个紫发红眸,纯真无邪宛如第一缕朝阳的小孩子,心不由得软了。

    干脆挨着觞无虐一并倚坐在柱子上,“你说小偶的神思,如今在哪?”

    他看看静谧四周,空中浮起缥缈尘埃,“或许,在这房间里的某一处角落吧。”

    我觉得此话题有些伤感,便端着认真的态度问他,“你和一汐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说他弃了你呢?该不是现下正流行的断袖之恋吧。”

    两人皆长得如此感天动地惨绝人寰,细细咀嚼,倒也是绝配。至少比我配。

    他飘个眸子过来,含着笑意,“你的思想,有些复杂。”

    我们双双倚在殿堂内的魔兽柱子上望着殿门外的月亮落了三场。我想我不能长久的同他耗在此地了。

    我是迟早要离开的,我还未到达为了一丝神思而牺牲一生自由的高尚境界。

    这三日,觞无虐倒是清净得很,合眼倚在柱子上似乎再睡觉又似乎在运气调养。只是夜里时分说了句,“若是感觉冷,可到我怀里来。”

    我麻利地离他远了些,他凉飕飕的眼神瞟我一眼,再没说什么。

    我再瞅他一眼,闭眼闭得安稳,我悄悄站起往门口挪去。刚要拽开门扉来个急速冲刺。只听得后面传来疲惫中略带沙哑的声音。

    “出了魔宫寻一粒浊心丹服了,你灵力浅薄受不得魔宫的煞气。丫头,好生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