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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勿执

    “梦中”的却茕死于深夜,现实也在深夜醒来。

    最初的眼泪是无意识的,待它们肆意划过脸颊,微凉的触感提醒了他,却茕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经年累月培养沉积的本能和修养让他立刻开始尝试控制眼泪,然而无果。

    不仅无果,而且愈演愈烈。

    号啕的哭声惊醒了睡在隔间的母亲,她又惊又喜地冲进屋里查看他的情况。

    在确认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之后,才开始照拂他的情绪,可是等她从啜泣间隙突出重围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到儿子现在的状态,看到他嘴硬地强调自己没有哭泣,只是控制不住时,又开始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来。

    结果到最后,他的眼泪也不是很纯粹了——说不上是委屈遗憾更多,丢脸尴尬更多,还是对母亲“幸灾乐祸”的嘲笑生气更多。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身体和灵魂的不适应接下来给他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作为一个曾在阴谋漩涡里几进几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却茕自有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和九转玲珑的心思,但这些对于八岁的孩子来说过于复杂了,在实行的时候,不仅在精确表达上有所偏差,而且在情绪的收束管理上也存在困难。

    于是却茕被迫回归了孩提时代那过分坦率不谙世事的心性,将自己的喜恶不经修饰便展露于人,这无疑让一梦经年的却小郡王感到窘迫。

    这份窘迫在第一次见到年幼的故人洛紫玉时,达到了顶峰。

    这一次他们见面的时间点被提前了很多,他有些无所适从,在最初近似缩头乌龟的逃避行为之后,他还是决定和她见上一面。

    一方面,要找她聊一聊关于谪仙的话题——他很清楚洛紫玉的真实身份,作为寻仙事件的主人公,提前知道一些消息总比措手不及要好。

    而另一方面,他要向她讨一个答案,一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的答案,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者一个了结——

    若她有谪仙的记忆,那她便是只想找个人渡情劫,从始至终都在耍弄他,玩弄他,那便了结,从此两人便再无关联。

    若是没有……却茕从无数次设想过,她恢复记忆的时候是否也是迷茫无助的,是否也犹豫过,所谓挥剑斩情丝会不会也只是无奈之举?若是如此,那他便原谅她,前世皆成过往他会放下。

    却茕还是愿意相信,那些记忆并非刻意编织。

    毕竟要先有情,才算得上情劫啊。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

    ……真的是太丢脸了,丢脸到他完全不想再回想起那一日弥足珍贵的“久别重逢”。

    即便洛紫玉再怎么保证,他也可以笃定,在她那里他已经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哭包”印象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却茕甚至在思考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的可能性。

    可惜事态瞬息万变,现实没有给他更进一步探索这个可能性的机会,晚宴便生了大变故。

    ——谪仙确认是洛紫玉的姐姐洛红玉。

    事情朝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次面上的惊讶被提前演练过的却茕拿捏的恰到好处,可惜知子莫若母,还是被长公主逮到了一丝违和,于是待宴席散尽,母子夜话,长公主开门见山道:

    “今夜之事,你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先前从长梦中苏醒之时,母亲就守在一旁,如此骤变自然逃不脱她的法眼。

    却茕那时已经平静下来了,知道自己瞒不过看似粗心大意实则心细如发的母亲,仔细斟酌之后,他只将自己还魂返生的事情告诉了长公主,没有提及未来发生的具体事件。

    母亲听完之后陷入沉思,随后却对返生一事半句不问,严肃地提醒他不要对包括她的任何人提及细节之后,反而问起了他嚎啕大哭的原因。

    “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却没能白头偕老。”

    “那哭成这样倒也不奇怪了。”

    这话说的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了,却茕只好再一次强调自己没有哭。

    因此,后来洛紫玉觐见皇后,长公主第一时间就从他微妙的态度里猜出来了那个‘被喜欢上的姑娘’的身份。洛紫玉很合她的眼缘,和儿子一样,长公主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喜欢。

    启程狩猎前,她还特意跟儿子说了悄悄话:你喜欢就先定亲,我亲自给你办,哪有什么不能白头偕老云云。

    一番话搞得却茕面红耳赤,只能用“这才几岁啊,说这些太早了吧”尝试泼一泼兴奋过头的母亲的冷水,可却被“定亲又不看年岁,娃娃亲都有呢”堵了回来。

    也正因此,才有了后面他在和越玲玲争辩时,为维护洛紫玉的一时脑热嘴快,这一点暂且不提。

    “近来发生的许多事,前世没有发生过。”

    却茕笃定道。

    “比如?”

    “比如没有梁国大胜楚国,也没有这次盛大的冬狩,更没有所谓的‘寻找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