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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荷花缸周围洒满了水,范明真仰着头大口呼吸着。

    临清筠离开后,墨玄峤才单手撑着廊柱,从袖间拿出一粒药丸服下。

    按了按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墨玄峤无所谓地笑了。

    上次临清筠的匕首贴着骨头穿透了他的肩膀,这次也擦着最致命的地方过去。

    看来临清筠真的很想杀了他呢。

    或许下次,他真的会死在临清筠手里。

    墨玄峤知道,临清筠每对自己动一次手,就说明他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一些。

    他已经开始期待临清筠再也压抑不住内心那些恶念,无法在江殊澜面前装翩然君子时的模样了。

    江殊澜会觉得害怕,忍不住逃离吗?

    她会想要离开临清筠,转而寻找更好、更自由的庇护吗?

    到那时,或许她就再也找不到理由继续留在这个满是阴谋与算计的地方了。

    墨玄峤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无奈道:

    “衣服成了这样,看来今晚是没机会再去见见她了。”

    墨玄峤浑不在意地左右动了动脖子,漫不经心地走到范明真身边。

    “死了没?”

    范明真一言不发,满目警惕地看着他。

    “怎么?担心临清筠走了之后,本王还是会杀了你?”

    墨玄峤语带轻嘲道:“本王还不屑亲自对你动手。”

    他不会像临清筠一样,自降身份杀这种卑贱如蝼蚁的人。

    让一个人死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临清筠那种太暴虐了,他喜欢更斯文,也更有趣一些的。

    墨玄峤朝范明真抬了抬下巴,问:“你说,皇帝还能留你活多久?”

    旁人只以为云月公主被寝宫的火伤着了,今日一直作壁上观的墨玄峤却知道范明真对江柔做了什么。

    “我与四皇子似乎并无仇怨。”范明真嗓音沙哑着说。

    “的确,”墨玄峤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本王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范明真蹙眉看着墨玄峤。

    他仍被绑得紧紧的,浑身湿透,凌乱的头发上也缠了荷花缸里的杂草,眼睛被水刺激得发红发疼,整个人像是条丧家之犬。

    而他眼前的墨玄峤也好不到哪儿去。

    鲜血已经洇湿了墨玄峤胸膛的衣料,他风轻云淡的神情也掩不住周身浓重的血腥味。

    受了重伤,墨玄峤却并不急着处理伤口,反而留在这儿与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墨玄峤的手指慢慢在荷花缸的边沿徘徊着,像是为迷路孩童指路的好心人似地告诉范明真:

    “今夜在宫宴上,唯阳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先帝留下了一道赐婚圣旨,认下了当年先帝为她指的婚事。”

    范明真一时有些怔忡,“她怎么会……”

    难怪临清筠忽然想杀了他。

    墨玄峤耐心道:“如今也只有她手里那道圣旨,能从皇帝的杀意之下保住你的命。”

    “范大人,你想活吗?”

    “还是说,其实你已经甘心烂在这口缸里,不准备往外爬了?”

    不待范明真回答,墨玄峤悠然抬手,用方才临清筠施加在他脖颈上的相同力道禁锢住范明真,掐得他无法开口说话时墨玄峤才又循循善诱道:

    “想活的话,就去求她,去当她的狗,乞她再怜悯你一次。”

    见范明真被窒息和羞辱逼得面色通红,目眦欲裂,墨玄峤才俯首在他耳畔轻声道:

    “去试试,看你能斗得过她身边那条恶狼吗?”

    “当然,若你觉得已没必要再垂死挣扎了,我也可以送你一程。”

    “定会比临将军的方式温柔些。”

    暗夜里,四处阒然无声。

    临清筠从夏答那儿拿了药物迅速重新处理好伤口,确认看不到任何血迹后,才循着江殊澜的方向过去。

    找到江殊澜时,临清筠发现她正蹲在一条宫中小径旁,低垂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

    邢愈肩上正扛着一具被装在麻袋里的尸体,沉默地守在离江殊澜不远的地方。

    临清筠经过他时低声道:“继续去做公主吩咐你的事。”

    邢愈低头应道:“是。”

    临将军来了就好。

    从冷宫出来后没走多远,邢愈就发现公主的状态有些不对。

    先是默默站在宫墙下的阴影里流了会儿眼泪,又有些脚步不稳地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但经过御花园时公主并未进去,而是越走越偏,最后在这个分岔路停了下来。

    邢愈不能逾距去干涉公主的事,又不放心直接离开,便只好不远不近地护卫着。

    临将军来了后他就可以按照公主的吩咐,把这个太监的尸体送去皇后的寝宫。

    临清筠垂眸看了会儿江殊澜孤零零的背影。

    她正抱着膝蹲在一株不知名的花前,背对着一切,把脸藏在阴影里。

    临清筠感觉得到,她很难过。

    像一只可怜的,被遗弃在路边的受伤小动物。

    可她这么难过失落的时候,也没有选择回到他身边,而是宁愿待在这里。

    临清筠眸中情绪沉敛,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墨玄峤那些刺激他的话。

    他没有拥有过完整的她。

    是因为他也并未用最完整真实的自己面对过她吗?

    临清筠缓缓松开紧攥已久的手,无声迈步走近,在江殊澜身边蹲下后温声问她:

    “怎么了?”

    嗅到她身上微乎其微的血腥味,临清筠眸色渐深。

    甫一听见他的声音,江殊澜眼神有些涣散的眸子里便落满了细碎的星芒。

    “你来啦?”

    她心里升起欢喜,说话时的尾调也不自觉微微上扬。

    但临清筠发现她现在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神情放松而慵懒,原本白皙胜雪的面庞上带着些酡红。

    娇妍无比。

    方才她身影里透着的落寞和低落也立时被明媚的笑容替下。

    许是之前在宫宴上饮了酒,这会儿酒意上来了。

    宫宴上供给女眷的酒都比较柔和,江殊澜虽饮了几杯,应也不会晕乎太久。

    “我都等你好久了。”

    这句有些委屈。

    临清筠心里一顿。

    她是在这里等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