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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顾焰

    等到手上的伤口被水刺激痛了,顾焰才如梦初醒,他愣神看着哗啦啦出水的水龙头,将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搅吧搅吧丢出脑后,才关上水龙头,从厨房里出来。

    今天是他来到这个房子的第三天,脑门顶上的水晶灯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稀奇玩意,果真奢华漂亮。

    顾焰坐在沙发上,岔开自己穿着大裤衩的棍子腿,忍不住又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掏出来咂摸。

    他是被他爹卖了的。

    三天前,他还跟往常一样下了学背着书包回家,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今晚是吃饺子还是吃面,一回到家推开门就看见他爹跪在地上,一个穿着运动服套着皮鞋的年轻男人坐在他家唯一一把好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吸着二两烟,表情是一副悠然自得,惬意慵懒。

    顾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大事不妙,第二个想法是这个男的穿着打扮真不伦不类。

    可没等他深入吐槽,他爹就满脸泪水地看向顾焰,想扑过来但是被几个人摁着,几乎脸都要贴上地,像只狗崽。

    如果古早港剧没白看的话,顾焰猜测眼下应该是坏人上门找事来了。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丢下书包,用脚把门勾关上,冷静地问他们是干什么来的,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当神仙的年轻人惜字如金说了四个字:欠债,要钱。

    话已点此,顾焰无话可说。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紧张愤怒或者其他多余的表情。见多了上门要债、欠债还不了钱撕心裂肺痛哭流涕的苦主,费陆阳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的。

    小孩脸长得好,眉眸深邃,嘴唇淡薄,身形虽修长,是个男人的样子,但这老成淡定的姿态独一份,好似荔枝伏特加喝到中途突然闯入舌尖的一点浓烈的酸。

    是闯入者,却不算来犯。

    耳边叽叽喳喳听了一会,知道眼前这少年是欠债人的儿子,刚上高一,成绩一般,是个体育生。

    费陆阳眼神如扫描仪,将顾焰从上到下扫了个遍,个头到位了,肌肉也没白长,恰到好处。

    如果能带回家——

    “阳哥,阳爷,求求你,我真的没钱,你放了我吧,我一穷二白,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打工挣钱还你,求求你宽限些时日,求求你……”男人哭的样子很丑,眼泪和鼻涕缠一块,流进嘴巴,看着费陆阳都觉得恶心。

    他不停地求饶,估计是看费陆阳无动于衷,为了保命口不择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啊,阳爷,您要是不嫌弃,我先把我儿子抵押给你,您看他能值多少钱?!”

    “顾万培!”顾焰紧绷的面无表情撕开一道裂缝,从里蹦出不可思议的怒视。

    费陆阳乐得放下二郎腿,用没抽完的烟头去托顾万培的下巴,火星的高温接触皮肉,呲啦一声,烫的顾万培咬牙闭眼忍着。

    头一次要债要到卖儿子的,这话真的可以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啊,费陆阳抬头看了眼顾焰,揶揄道:“你是他儿子吗?呵呵呵……”他又转头问起顾万培,“哎,你是他爸爸不?”

    顾万培以为他不信,连忙点头,“是是,他是我儿子,他叫顾焰,反正他十八九岁了,长得壮,能干活还钱……阳爷,要是您不嫌弃,您也可以让我儿子在您那做个活,他没怨言的。”

    顾万培这个父亲做的“好”,一家人不说分歧话,把顾焰完全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掐灭了任何话语权。

    “顾万培你要卖了我!”

    以防万一,顾焰面前早早站了两个人挡着,他刚怒问一句,身前俩人就已经蓄势待发了。

    顾万培知道自己不厚道,可保命之下,就算是亲生孩子,哪还有理性可言,他只能向顾焰解释,并保证日后再也不赌,洗心革面重新救人,让顾焰救他一命。

    顾焰的心情如做过山车,拔高拔低,他一方面痛恨父亲屡教不改嗜赌成性,一方面竟圣母似的想起以前父慈子孝的日子。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他可亲可敬的父亲化成一只只知道玩乐的赌鬼,气死了他妈,搞散了这个家。

    要不然就让这些人把他弄死算了,看着晦气。

    他咬牙切齿地想,可血缘那点微妙的联系矫情地啃噬他的心脏,要是真的走到那种地步,他也未必真的铁石心肠看着父亲死。

    顾焰攥紧了拳头,只得提着一口气维持着坚强的假面。

    费陆阳看着父子俩之间无硝烟的对场,假惺惺说:“哎,不是我说,你欠的是钱,把儿子给我没用啊,况且,你愿意,你儿子能愿意吗?他也不是小孩子,万一带回去,养虎为患,出了事我找谁说理去。”

    “我儿子愿意的,愿意的。”费陆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是他爸,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但现在你看啊,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你儿子可一句话没说呢。”费陆阳挑了挑眉,朝顾焰投去一个短暂的眼神。

    后来也不知道跟这些人说了什么,纠缠了什么,顾焰只知道当时的场景很梦幻,他不得已签了个“卖身契”,目送那些人离开,大门关上,仿佛关上了通向明媚康庄大道的入口。

    顾焰来到这个房子三天了,这三天他浑浑噩噩,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他和那天在自己家跷二郎腿的青年总共只见了四面,说了不到三句话。

    通过这三句话,顾焰知道青年名叫费陆阳,而从他言语和面部表情可以得知,这个人脾气不好。

    昨天晚上,费陆阳回家,看见顾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捣鼓一支破手表,酒劲上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等他摇摇晃晃进了里面的屋子,半晌后折回来,醉醺醺地呵斥,叫顾焰做好该做的事。

    既然让你抵债,就做好保姆该做的事,别坐在那儿跟个大爷似的。

    顾焰手表不小心摔坏了正在修,也不知道自己碍着他哪只眼了,他抬眸一言不发的对视还让费陆阳误解了意思,债主脾气上头,骂街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