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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霍泽是易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才, 经历过战火的考验,见识非凡。一见到林满慧入定的动作,便隐隐猜到她是修真之人。

    易家家族绵延数百年, 自然也有祖辈接触过修真届的人。通过祖辈的讲述, 霍泽知道修真世界是超越科学的存在,与我们生活的这个普通世界互不干扰。偶有入世之人, 那都是力挽狂澜、牛气冲天的人物。

    易家家训之一:遇修真之人, 需恭谨守礼。

    哪怕只是河海这样一个与修真沾了一点点边的算命方士,易家都待以上宾。也幸好有河海大师指点,恐怕易和裕早就没有性命。

    先生?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林满慧不解地看向霍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见面的时候霍泽称她为“林满慧同学”?

    霍泽不敢看林满慧, 低眉敛目,双手垂在两侧, 弯腰恭敬地说道:“先前是我们薄待了先生, 请您不要计较。钱、房、权、位, 但凡吩咐, 无有不从。”

    林满慧心中疑惑, 抬眸望向易和裕。

    易和裕已经摆脱轮椅, 站在林满慧面前。先前坐在轮椅上看不出来, 站起来之后才发现他个子高挑, 肩宽腰细腿长,身材很好。

    迎上林满慧的目光, 易和裕缓步走到她跟前,两人之间的绿色光幕愈发坚实。

    “我, 能走, 身上也不痛了。”他的眼睛狭长, 琥珀色瞳仁流光溢彩、勾魂夺魄。

    林满慧后知后觉:一个不良于行的少年,只在自己屋里待了十几分钟,瞬间恢复健康。这是什么?医学奇迹吗?

    霍泽看她神情懵懂,猜她或许是修真届的后辈,对某些规则并不清楚,便细细地向她解释着。

    易和裕刚一出生便疾病缠身,终日啼哭,国内国外找遍名医检查都查不出来问题。眼看着孩子一天比一天严重,气若游丝,易家家主亲赴赤霞山请河海大师为孩子卜了一卦。

    河海大师给了两条建议。

    ——不与植物接触;

    ——佩戴特制的金器。

    说也奇怪,当把还在襁褓之中的易和裕放进一间没有一丝植物的水泥房间,再给他戴上刻印符咒的金项圈,哭声渐止。

    好不容易长大些,易和裕每天说得最多的字便是“痛”。他对父母说、对照顾他的佣人说,对家主说,说有刀子在肉里、骨头上割。

    没有人相信他的话。怎么可能呢?哪里来的刀子?

    后来,易和裕便不说了,默默忍受着那份霸道的木系异能撕裂全身的痛苦。渐渐地,他没办法说话,没办法行走,圈在一栋小小的、冰冷的钢筋混凝土楼房里,通过老师的讲述、看过的书本幻想着外面的世界。

    他看到的植物,均是死物。他从来没有见过沐浴着阳光舒展身体的幼苗,没有见过迎着朝霞绽放花蕾的兰花,没有见过经受风吹雨打的参天大树。

    一切,只能通过图画、文字,凭想象构建一个外面的世界。

    随着一天天长大,到他十八岁之后,身体渐渐长开,那股疼痛感愈发鲜明,易和裕自感时日无多,跪求家主:允我在有生之年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家主先是不同意,后来看他精神渐渐萎顿,只得叹息一声应承下来。

    先前几次还好,重重守卫之下,去往事先清除了植物的地方。可偏偏那一天他想远远看看故宫,看一眼那飞檐斗拱,看一眼真实的世界。

    霍泽看着他长大,亦师亦友亦忠仆,拗不过他的坚持,中途拐了个弯,甩开其他保镖,没想到他半道发病,痛得晕死过去,霍泽惊慌之下出了车祸。

    幸好有林满慧兄妹,不然霍泽万死难辞其咎。

    幸好有林满慧,易和裕将死的命运被改写。

    听完霍泽的解释,林满慧充满同情地看着易和裕。莫看木系异能对人体有益,但是木克土啊。

    十九年如一日地被木系异能拉扯经络,没有痛死已经是他幸运。今日遇到自己,的确是他的福气。

    至于修真之人……林满慧想起往事,真要计较起来,她也算是半个修真之人。

    末世,丧尸横行,人类凋零。眼看着世界即将毁灭,一名自称来自永华宗的修士横穿出世,告诉大家利用丧尸晶核进行修炼,并将一份简单的经络图与修炼口诀公之于众。

    就靠着这一份经络图、修炼口诀,人类分化出金、木、水、火、土五种异能。异能者努力与丧尸病毒抗争,建立幸存者基地,这才保留下来一点人类文明的小火苗。

    林满慧现在这闭目冥想、引导异能在经络流转,最终归于丹田的法门,就是永华宗的不传之秘。

    见林满慧沉默不语,霍泽安静地守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林满慧抬眼看向他,他才恭敬行礼:“林先生,请问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满慧摆了摆手:“我不是修真者。”

    霍泽忙点头道:“是是是,我们知道规矩,不会对外说的。您能够治疗少爷的事,也会对外保密。我回去就和家主汇报,易家上下,任您差遣。”

    修真之人,翻江倒海,上天入地。眼前这个女孩看着懒散而随性,不似祖辈们所形容的那般狷介、高傲。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都必须谨慎对待。

    林满慧摇头道:“差遣二字不敢当,我只想安安静静读书、种菜、养花。”

    霍泽一听,立马点头:“是!”修真者能力超群,极少入世。眼前这个少女如此低调,自然也有她的道理,自己照做就是了。

    体内木系异能被清空,易和裕感觉到浓浓的疲惫,他缓缓坐回轮椅,将绒毯搭回腿上,道:“我们这就离开。”

    她救他时,未留名姓。这次治好自己的病痛,也没有提任何要求。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的安排。

    林满慧嘱咐道:“你这个……治标不治本,还是得不与植物接触,佩戴金器。等我到了京都,你再来找我。”

    木系异能无处不在,积少成多,像他这样的土系灵体,只要接触到植物,又会重新回到起点。除非,将修炼口诀传授给他,让他自行修炼,不断变强、变大,方能与周围弥散的木系异能达到平衡。

    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修炼口诀是林满慧压箱底的宝贝,怎么可能轻易传授给旁人。

    易和裕与霍泽走得干净利落。不过几分钟,三辆黑色小汽车便离开了军山农场,奔向京都。

    八十年代初的人们根本就不讲究什么隐私性,见到陌生人都得打听几句,左邻右舍、门口看热闹的人们围过来好奇地问:“满慧,这都是什么人啊?到你家来做什么?”

    林满慧撒了个善意的谎:“是我五哥在京都交的朋友,这次正好过来办事,帮着送了点东西过来。”

    人们恍然,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议论。

    “原来是你们家老五的朋友,京都人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那可是咱们国家的首都!”

    “这要是放在古代,京都到处都是王侯将相呢。咱们军山农场比起京都,那就是乡下小地方。”

    “不得了哇,你们林家看来要发达了,这么厉害的小汽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咧。”

    满足了大家八卦之心后,人群渐渐散去。林景勇与徐春妮将林满慧拖到一边:“小妹,你救的这个人很有身份,咱们可高攀不起,你莫跟他们走得太近,听到了没?”

    林满慧点点头,扶着徐春妮的后腰,让她坐下:“四嫂你站久了是不是腰酸?我帮你揉揉。”说罢,木系异能自指尖涌出,舒缓着她的肌肉疲劳。

    徐春妮刚怀孕三个月,还没有显怀,她身体底子好,但煮米粉、做米粉还是有一定劳动强度,容易腰酸。

    腰间酸痛缓解,徐春妮见小妹如此体贴,内心很是受用,笑道:“我家小妹就是好,真舍不得你到京都去上学。”

    林景勇也有些不舍,鼻子有些泛酸:“就怕小妹在京都吃不习惯……”

    林满慧笑着安慰:“没事,我会安排好,不让自己受委屈的。我有钱,有钱好办事。”

    林景勇没有笑,眼眶还有些发红:“有钱,有钱能吃到我做的米粉?你嘴巴又刁,不好吃就吃得少,我晓得。”

    林满慧心里暖暖的,上前攀着四哥的肩膀:“哥,你别担心。大了不起,我在京都请个湘菜厨师,行不行?”

    她原以为一向节省的林景勇会责怪她奢侈,却不料他眼睛一亮,点头道:“可以。你要是嫌他做得不好,让他过来,我教他。”

    徐春妮推了他一把:“大言不惭,满慧如果请湘菜厨师,肯定是那种顶尖的。你连厨师资格证都没有,完全是自学成才,还让人家跟你学?”

    林景勇很认真地说:“我虽没有学过厨艺,但小妹是吃我做的饭长大,习惯了嘛。”

    “哈哈哈哈……”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笑得最响的,是林景勇。可是,笑着笑着,他却落泪了。

    徐春妮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林景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越哭越大声。

    “我,我舍不得小妹。我从三岁开始带她,一直带到十七岁半,早上煮面、中午炒菜、晚上熬粥,变得花样哄她吃饭。她以前跟豆芽菜一样,现在长得这么好,多不容易啊。现在她高中毕业,马上就要上大学,离开农场到京都去。京都的饭菜那么难吃,这可怎么办哟……”

    林满慧既感动又无奈,只得柔声哄四哥:“哥,我寒假暑假都回来,到时候你可得做好吃的给我吃。家里菜地你帮我种着,多用点慧字号植物浓缩营养液,记得不?还有鸡,你也得帮我喂着,我回来的时候你杀鸡炖汤,记得不?”

    林景勇边掉眼泪边点头:“嗯,嗯!我保证好好种菜、喂鸡,你放心读书,假期要早点回来哦~”

    林满慧与四哥、四嫂说着家中琐碎的小事,四哥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林满慧看着家中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就要离开这个长大的地方,去往另外一个不熟悉的世界,真舍不得哥哥们。

    不管飞得有多远,军山农场是我永远的根。

    ——带着这样的信仰,1981年8月底,林满慧与三个在京都上大学的同学结伴同行,一起来到京都。

    京都之大,超乎众人的想象。

    四个在军山农场中学同窗的同学,一到达京都,便似水珠汇入大海,即将分散各处。林景严接到林满慧,在火车站与其他三位学弟学妹打招呼。

    季问松,京都大学。

    雷鸣,京都师范大学。

    魏娟,京都化工学院。

    都是军山农场中学理科1班的同学,一起考到京都,自然也就一路同行。季问松有很多话想和林满慧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

    年少情怀总如诗,欲说还休。

    分手之前,季问松鼓起勇气对林满慧说:“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林满慧淡淡道:“上学之后我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回信。”说罢,和五哥有说有笑地走开。

    季问松呆呆地看着林满慧的背影,眼中充满爱慕之意,大声道:“没关系,我会给你写信的!”

    林景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对林满慧说:“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林满慧瞪了他一眼:“他舅舅是任斯年,你忘记了?”

    林景严差点忘记了这个人,听她一提醒,这才想了起来:“对哦,任斯年。就是那个兰花展览会上用死花充数,被你揭穿的人?他以前还想给你的春兰下毒呢,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交代林满慧:“外甥像舅,估计季问松也不行。他给你写信,你不许回,听到了没有?”

    林满慧道:“季问松这个人吧,其实值得一交。只是一想到他舅舅是任斯年,就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你放心,我刚才不是拒绝他了吗?”

    林景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妹现在年岁渐长,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肌肤莹润、眼神清亮、秀美中透着股利落的英气。

    这么美好的小妹,一上大学肯定追求者众,想想就替她担忧啊。

    林景严感觉自己像个唠叨的老父亲,忍不住再交代一句:“谁要是喜欢你,你一定得告诉我。我把你把关,听到了没?不准擅自与人交往,更不允许和他牵手、亲密……听到了没?”

    林满慧斜着眼睛看向林景严,撇了撇嘴:“你懂什么?”

    林景严恨不得拎着小妹的耳朵吼,但是他不敢,只得苦着脸哀求道:“小妹,你上了大学,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优秀,肯定会有男生喜欢,你一定得把好关,莫忘了大哥大嫂教的道理。”

    一听大哥大嫂,林满慧立马就萎了。

    大哥大嫂是老师,以讲大道理为荣,只要逮住机会就满满正能量。林满慧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好吧,其实她也是照着做的。

    对从小便失去父母的林满慧而言,大哥大嫂的唠叨里透着都是父母浓浓的关爱。照着做能够让他们欢喜的话,何必违拗?

    “好吧,我听你们的。如果有男生表白,我要是不喜欢立马拒绝,要是觉得还不错就让你先把关。谁敢靠近,我就揍他。行不行?”

    林景严听到小妹的保证,眉开眼笑:“行行行,对对对,就是这样。”

    大学报到完毕,住进安排好的学生宿舍,林满慧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启。

    --

    1981年9月5日,周六,清晨。

    离开学还有两天,林满慧从女生宿舍走出来,准备熟悉一下新环境。

    鸟鸣阵阵,高大的行道树搭起一片阴凉,林满慧慢慢向北而行。

    穿过一片四野,站在年丰湖畔,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林满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充沛的水气蒸腾而上,扑面而来的水系异能让她心情十分愉悦。

    湖畔西面是一座山,名为岁稔山,山虽不高,却也林木茂密,郁郁葱葱。一条小路自湖边蜿蜒而上,这里是学校师生最为喜爱的漫步、休闲之地。

    东面是开阔的田野,虽没有军山农场广袤,但袖珍可爱。分隔成一块一块的实验田,有温室大棚,也有露天的蔬菜、花卉、果树。

    身后是古香古色的建筑、颇具人文情怀的校园,身前是青山、湖水、田野,林满慧此刻真想高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