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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14

    车子朝着陌生的方向前进,路灯稀少,仅有几粒点缀夜里的暗,与天上的碎星遥相呼应。

    贺松直起身子往窗外看,两边的景色暗淡,几乎是同一种色系,马路笔直,三角梅缠在天桥绿色护栏的网格里妖娆开放,凝固在暗淡的灯光下变成似是永恒的标本。

    这不是返程回家的路。

    “你要去哪?”他问周倪。

    驾驶座上的人笑他后知后觉,“海边。不过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连车子调头向其他地方开都不知道?”

    “去海边干嘛?”

    “看你今天心情很不好,如果不是因为奶奶,那就得把原因归在晨橙身上。你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次虽然闹得很不愉快,但至少晨橙还是蛮开心的,但今天很神奇的是,你们从小区转一圈上来后,两个人都默契地摆着同一张臭脸。”

    贺松没答,一脸为难。

    周倪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懂了,“行,你不想说我不勉强,只是问问而已。”

    十月份的夜晚,海滩风大,没多少人在。周倪车子的后座有几件外套,原本是她在公司常穿,计划拿回家洗的,但有时候因为懒有时候因为忙,外套被忘记好一段时间,阴差阳错,没想到现在正巧能够拿来御寒。

    她把后座的外套拿一件给贺松,“夜里风大,你穿上它,应该没什么味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没什么自信。

    贺松接过衣服,女士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算难闻,沉淀在外套里面,与它融为一体。

    “所以严晨橙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周倪冷不丁地杀了个回马枪。

    没想到被这么忽然一问,贺松差点不过脑要说出实话,幸好及时刹车,于是开口的台词变成,“喂!你明明答应不勉强我的。”

    语境暧/昧,说得好像周倪要霸王硬上弓。

    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说话不能偷懒,省略掉后面宾语干嘛!

    车子停在海边,浪声哗哗传来,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拍打在沙滩和礁石上,海水独有的湿咸气息浸在风中。

    贺松跟在周倪后面下来,周倪想脱鞋踩浪,她劝贺松跟她一起,但贺松不肯,“周围没有水龙头能够冲脚,到时候满脚沙子很不舒服。”

    周倪说:“车子里面有毛巾,到时候把毛巾弄在海水里面打湿,这样就可以把脚上的沙擦掉。”

    他不认为能够擦掉,直摇头道:“擦不干净的。”

    讲一句顶一句,周倪想在海边踏浪的心情被贺松说成踩得满脚都是沙,她气得一把丢下贺松,自己甩开他跑远,然后在月光的光晕中脱掉平跟鞋,左脚一只右脚一只砸进贺松怀里,叫他闭嘴。

    “你真的是很扫兴!”

    海风把这句话送到贺松耳边。

    周倪站在流沙里,看海浪涌来散去,她把阔腿裤高高扎起,一个浪花拍来,沁凉透爽,裤子被不幸打湿,周倪小声尖叫,“啊——”

    “怎么了?”贺松立刻跑来。两人说是过来散心,但他更像周倪的守卫,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哪有心情放松。

    两只平跟鞋被贺松完好地抱在怀里,本来想怪他无聊也不大好意思,周倪摸摸鼻子告诉他,“我没事。你鞋子可以放在旁边,干嘛一直拿着?”

    “我怕打湿。”

    “你可以丢进车里。”

    但他还是不放心,看向海边的风浪,“万一你被卷走了怎么办?”

    “啊——?”周倪笑他莫名其妙,“怎么可能啊?”

    “我看过一个日/本作家写的故事,叫《仲夏之死》,讲的就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海边,两个小孩和照看他们的小姨被浪给卷走。”贺松之前泡在图书馆里,不断翻阅的闲书中,就这个故事最让他印象深刻,“海边安全第一名。”

    周倪默默听他讲话,在黑色的浪花扑过来的瞬问贺松:“那后来呢?他们被浪卷走以后发生了什么?”

    “三个人都死在海里,尸体被打捞出来。两个孩子的妈妈很痛苦,因为出事的时候她在旅馆里面睡午觉,她的丈夫也很难受,三个孩子只剩下唯一一个当初在看连环画,没跟哥哥姐姐一块出去玩的弟弟。”

    “后来呢?”

    “照常地生活,与痛苦共处,在痛到最痛之时,失去的人还保持着存在的痕迹。但是时间……时间能稀释痛苦,麻木感觉,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消抹掉离世人的最后一点痕迹。”

    像擦掉铅笔画的橡皮擦,很残忍,痛是一种能被遗忘的感觉。

    周倪说:“我不想遗忘。”

    “嗯?”

    “没什么。”她扯出一个笑脸。

    风浪吹淡两人的体温,周倪身上所独有的味道也是清冷的,不包含任何温度。贺松难免想到与之相对的许多个瞬间,他们挨得很近,气味随气温蒸腾,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