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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8日,第8天

    “人贩子直接把我卖给了广州的胖腊子,他头上秃顶带疤,因为这个被喊腊子,又胖,所以道上的都喊他胖腊子,真名叫什么反而没人知道。从六岁到二十一岁,整整十五年的时间我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胖腊子个不高,很胖,头只有几根,脸上笑眯眯的,很是慈眉善目。那个时候的广州经济崛起迅,全国各地大量闲散人员涌入淘金。我到今天都记得见到胖腊子的第一面,大夏天,胖腊子四十多岁,光膀子,套个大裤衩,两眼微闭,躺在摇椅上摇着蒲扇。人贩子弯着腰,一脸媚笑,絮叨着火车人挤人,这孩子听话着呢,紧紧跟着自己哪都不去,有口吃的就行。花两万买的,胖哥着意添点路费就行。胖腊子这才睁开眼睛:三万。从那以后,我就跟着胖腊子过了。刚开始很简单,胖腊子让我跟着另外一个十四岁的男孩疤子干活。疤子个高,很瘦,左脸颊有一道斜长的伤疤,为了遮盖伤疤他留着半长的头。我们干的活很简单,偷钱,一天疤子的任务是五百,我是二百。这活不好干,我们十天总有五天完不成。完不成就要看胖腊子的心情了,他今儿心情好,就只是让我们饿肚子。他今儿心情不好,就会让大毛用皮带抽。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三年,我跟疤子总是挨打最多。我那个时候虽然挨饿挨打,但还是懵懂的。年幼的我认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另外一个人,张老头。”沈大又掏出一根烟,手指微微有些抖。&1t;/p>

    “张老头?”张思恒听得目瞪口呆,沈大好像给他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1t;/p>

    “张老头也是江湖人,跟我们吃的不是一碗饭。胖腊子以偷为主,他的院子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在那的十五年,前前后后来来去去有五六百个孩子。张老头不一样,他是丐帮的。胖腊子那天带着我去了张老头的破院子,他们两喝酒,我跟张老头院里两个女孩一起站在旁边啃猪蹄。胖腊子说就是这个孩子,没什么用,一点眼力劲没有,三年了,光会吃,还没上手呢。张老头抿了口酒,你要多少?他们两说话的时候,房间里总是传来一个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胖腊子问里面孩子怎么一直哭啊,张老头气狠狠的,不大的鬼跑了两次。第一趟打是打了,没什么用,这次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还反了他了!接着直起脖子冲他胖胖的老太婆吼了一嗓子:烧好了没有啊?老太婆同样吼了一嗓子:烧好了!张老头猛的站起来,走了出去。胖腊子拉着我来到房间,房间昏暗邋遢,角落里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被捆着手。孩子只穿着短裤,身上脏污不堪,青青红红的,大概是因为疼痛在哭。没等我想什么,张老头端着一个大锅一步跨了进来,直接将一大锅开水倒在那个男孩身上!男孩凸着眼睛,急促在原地蹦达了好几下。嘴巴大张着,好久才出凄厉高亢的惨叫。他蹦达了几十秒,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开始翻滚。惨叫没有刚开始那么凄厉了,但是一声接着一声,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抓着胖腊子的手。开水浇了那个男孩大半身,先是大片红,接着一个个水泡鼓起来。有的米粒一样挤在一起,有的黄豆一样冒出来,他从头到脚都是半透明的水泡。刚开始他还嚎叫翻滚,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再后来就只有他往里丝丝吸凉气的声音了。张老头蹲在男孩身边,一字一句的说:小强,有本事你再跑啊!有本事你再去找警察啊!告诉你,再跑我就把你舌头拔了,两腿锯了!胖老太婆在一旁直嘟囔,你别把他弄死了,死一个少多少钱啊!张老头骂老太婆:你懂个屁,他这样不死不活的挣钱才多呢。明天找个木板,把他拉出去!”沈大的香烟烧到了手指,他没有感觉,依旧沉浸在回忆里。故事听得再津津有味也没法跟亲历者感同身受,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由父母引导着一点一点接触社会,逐渐变得五彩斑斓。在当时,沈大这张白纸是直接被撕烂了,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再也拼凑不起来了。&1t;/p>

    “那个小强后来死了吗?”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张思恒的震惊了,他虽然贫穷,但一生顺遂,从不曾听过如此残忍可怕的事情。他扭头看着旁边的沈大,他那个时候多大?九岁?十岁?别的孩子开始学习开始接触这个美好的世界,他已经在满大街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拼搏了。这么多年,他怎么活下来的?&1t;/p>

    “我不知道,烫成那样估计很难活下来吧。就是那天我懂事了!临走的时候胖腊子要把我留给张老头。我当时扑通就给胖腊子跪下了,反复叫他爸爸,反复哀求他带我走,反复保证我以后会好好干活。胖腊子说你自己要想好了,在他这儿不动手不动脚不动脑子就能挣钱,在我那儿挣钱不容易,不能懒不能笨不能三心二意!我说我想好了,我愿意一辈子跟着爸爸学本事。从那天开始,我每天上街疯了一样的去偷去抢,干什么都行,只要有钱交给胖腊子。直到我二十一岁的时候生一件事,我才彻底摆脱了胖腊子!”&1t;/p>

    “什么事?”张思恒还没问完,他跟沈大同时现一个白男人走了进来。&1t;/p>

    “你们跟我走吧。”白男人目无表情。&1t;/p>

    “跟你走?去哪儿?”两个人面面相觑。&1t;/p>

    ……&1t;/p>

    “小陈啊,你爬出去后重信守诺,没有抛弃我。你放心,即便你瘫痪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来,擦擦啊,脸上都是泥。”袁退之拿了条湿毛巾帮陈益进擦脸。&1t;/p>

    “啊!疼!轻点,轻点!老头,我还是不能动,为什么?为什么我睡了一觉还是不能动?我真的瘫痪了吗?这怎么可能,我以后该怎么办啊?这该死的腿,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陈益进眼神里都是慌张,木然的掐着自己的大腿,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掐的是别人的大腿。&1t;/p>

    “别担心,现在医学达,等什么时候能出去了,我一定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检查。”袁退之细心的将陈益进脸上的泥土擦掉,这才现陈益进龇牙咧嘴喊疼的脸上一丝伤痕都没有,该死!袁退之低着头想了一会,复又抬起头:&1t;/p>

    “小陈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几天生的事情太奇怪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报警?回家?就待在这?你放心,如果你选择一直待在这,我会好好照顾你的……”&1t;/p>

    “报警?对,我们报警!”陈益进来了精神。&1t;/p>

    “报警是应该的,但是怎么报?说我们不知道被什么人关了起来,那些人白,赤脚,除了我们其他人都看不见?你觉得这种说辞谁会相信?”袁退之早就考虑过报警的事情了,根本行不通。&1t;/p>

    “那,那我要回家。”陈益进给出第二种答案。&1t;/p>

    “回家当然好,只是昨天你只是出去了那么一会就瘫痪了,再出去一次会不会连命都没了。”袁退之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1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