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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二十一章银辉宵(二)

    背对着偌大的延福宫,荼蘼向一旁的范鄂点头示意后便孤身一人走下了石阶。待侍女的身影渐渐远去在林中拐角处,廊亭深幽中的女人方露出了月光下的半截衣身…

    “娘娘,那赵蓉烟听信了司天监之言,连夜便将世子送入了宫中。如今皇上…”

    “皇上拒绝了您与大人们的一概进言,此次怕是…怕是错失良机了。”

    一旁太监的叹息让女人甚感讽刺,她冷凝着不远处院中透着烛光的轩窗,稍稍扬起了嘴角。

    “也罢,本宫…”

    “原不过借此事,想给那些目中无人的宗室亲族加以警戒,却从未…真想要了他赵元俨的命。”

    “毕竟…他还是受益的生父,作为那孩子名义上的母亲,本宫…”

    “也不得不顾及太子的感受…”

    “至于…”

    “司天监之言、观星之果,是元侃亲眼所见,还是…”

    “他巧妙说辞,我想…”

    “在那个人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听着女人喃喃而语,郭槐只俯首以恍然。

    “娘娘…”

    太监抬起了试探的眼角。

    “娘娘难道是觉得,皇上…”

    “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那忠仆紧凝着自己、正中了自己心中的忧愁,刘娥只觉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不禁将愁眸色转去了一旁。

    “他…”

    “在言官们的虎视眈眈下藏匿乐伎,与那乐伎日夜厮混,全当我蒙在鼓里、一概不知…”

    “这往后,他还会做出何种令人叹为观止的荒唐事,本宫…”

    “可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那娘娘,娘娘可是要劝过皇上?”

    “劝?”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况且他编造的那些话也,有一理在先…”

    “若是此事能让他们兄弟二人渐行疏远,本宫…”

    “可倒也省了许多烦恼…”

    …

    “可,可娘娘可就一点不担心圣上对那狄侧妃…?”

    郭槐扶上女人的手臂,一边不解道。

    “本宫…是中宫之后,太子之母。”

    “朝中百官俯首听命于本宫,就算…就算圣上对本宫的昔日情分已所剩无几,但本宫手里的东西…”

    “可比…那个男人转瞬即逝的爱,有用多了,不是…么?”

    那明眸流转而来,正中了郭槐愣怔的神色,片刻,他不禁为这一扫阴霾的话而欣慰了起来。

    “娘娘明鉴。”

    他俯身颔首,而眼前人却又向那宫殿投去了目光。

    “本宫…虽一向厌恶旁人将本宫与吕后那般心狠手辣之人相提并论,但…”

    “倘若这尚书府的小丫头…”

    “不安分于现状……”

    “生出了两意之心,本宫…”

    她的眸色透出了丝丝明厉之色,又不偏不倚地凝上了郭槐恭顺凝听的双眼。

    “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一缕轻笑拂过嘴边,女人提起裙裾,轻折过了身。

    “娘娘!”

    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刘娥的步伐。

    “郭槐。”

    “在娘娘。”

    “听闻这延福宫外,松月阁等殿已近筑建完毕,此次借左藏库重建之事…”

    “本宫觉着,还是让人将那藏污纳垢的阁楼…重新打扫一番为好。”

    她轻描淡写地笑回过了头。

    “是。”

    “娘娘的意思…奴才…”

    “明白。”

    揣摩着刘娥意味深长的话语,郭槐颔首抬起了嘴角。而女人的流目更笑而不语,只随着脚步转去了前方的浓夜中…

    …

    两人的身影从廊亭边的草木间疏漏而过,此刻廊下的另一边,匆匆而来的女人慌忙停下了脚步、于错落的枝叶间透过了铁青的面色…

    “娘娘,您与王爷一向避嫌,今夜…”

    “今夜这延福宫里,皇后前脚方走,后脚便下了严令……”

    “此刻重兵把守,我们…”

    “我们怕是不能贸然…”

    念晚捻上懿君的袖裾,忧心重重地按压着声音道。

    只是此刻的身边人沉浸在巨大的忧伤之中,那直凝着殿门的双目仿佛已听不进任何劝阻。

    “文荣院走水一事,怕…怕是有什么隐情。”

    “而皇上一口咬定的观星之说,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我…我都得向他问清楚。”

    懿君挣脱了念晚的手,向那殿门处执意走了去。

    “但是,娘娘!”

    见念晚疾步上前又挡在了自己面前,懿君停下脚步,只觉心急如焚。

    “此事事关受益太子之位,我…”

    “我不可坐视不管!”

    “但是娘娘!您这么做太危险了!”

    懿君凝透念晚的焦急神色,又愤然地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我…”

    “我与他早有过约定。”

    “除了那孩子,我…”

    “我绝不允许太子之位,生出任何异动!”

    “娘娘!”

    念晚疾步上前,而那女人却已不顾一切地走去了殿前,还未等侍女来得及阻拦,懿君已匆匆绕过凭阑,从月色下拾阶而上,毫不犹豫地步入了两旁禁军警觉的视野中…

    待这明厉的女子说服了面面相觑的兵卒,踏上正殿,推开了殿门,一股清幽的香气肆溢过周身,女人冲动的形色瞬间舒缓了下来……

    她深深地舒了口气,缓缓放眼去殿侧,只见殿侧屏风前,所设檀木桌边,一个身着素色宽袍、卸去发冠的男人正托着茶盏幽幽地品着茶,男人似察觉到地上推门而入的狭长身影,不禁缓缓抬起了诧异的目光…

    这一顾,女人只觉眼眶中似有滚烫打转,她蹙着眉头,咬着嘴唇,仿佛在强忍着这几十年夹缝求生的苦痛…就在她踌躇不前、摇摆不定之际,桌边的男人凝望着自己片刻,接而放下了茶盏、缓缓地站起了身,抄手向自己走了过来……

    女人恍然定神,只见男人走至自己身前,垂着狭长的凤目,扫过自己周身,嘴角略过了一丝黯然笑意。

    “今夜…这延福宫…”

    “来人络绎不绝,可甚是热闹…”

    男人慵懒的抬目顺势而下,瞬间又浮上了平日维持的三分恭敬。

    “臣…乃是身负重罪的罪臣。”

    “淑妃娘娘深夜屈尊前来,不知…”

    “所为何事?”

    他抄手一礼,颔首的目光却恪守着应有的礼数。

    “元…”

    懿君方脱口而出这深烙于胸中的名讳,一瞬间却又被眼前人的理智一点点拉回了现实。

    “荆王殿下…”

    “本宫…”

    她抬起湿润模糊的视野,满目悲凉地凝上了眼前人挺拔俯首的身姿…

    ……

    女人于殿中的长久停留引起了守门侍卫的惶恐议论,他们不敢擅自侧目窥视,却又难耐此刻焦灼的等待。

    “唉,你说。”

    侍卫之间有人忍不禁开了口。

    “你说那宫里的流言会不会是真的?”

    “你是说荆王殿下与淑妃娘娘之间…?”

    “以王爷的为人,我、我倒也不相信…只是…”